楚子航关上了门,将外界的嘈杂与自己隔绝开。
他坐在那张硬得像铁板的床沿,手里捏着那个粗糙的、被4068称为“好东西”的金属管。
猩红素。
他知道这东西的原理,一种作用于神经系统的生物信息素,能放大宿主的情感,制造出无比真实的幻觉。
不久前在肉土大厅里,那短暂而意外的“感染”,让他看到了夏弥。
那个穿着啤酒送货员制服的女孩,笑得像盛夏的阳光,站在他面前,仿佛他们从未分别,仿佛那场淹没尼伯龙根的洪水只是一场噩梦。
那一刻,他冰封的世界里,裂开了一道缝。
作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一个被抛入陌生时空的流放者,他似乎有那么一丝丝怀念家乡的权利。
只要一小口,或许就能暂时回到那个有卡塞尔、有师弟、有仕兰中学、也有她的世界。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致命的诱惑。
比任何龙王的威压都更具穿透力。
但是……
他是楚子航。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
被过去困住的日子他己经经历过一次了。
为了追寻父亲的幻影,他把自己活成了一把出鞘的刀,把自己关在一个名为“复仇”的囚笼里,十几年如一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沉湎于幻觉的代价,是放弃现实。
而他,恰恰是最不能放弃现实的那个人。
“咔嚓。”
那个被尘民们视若珍宝的“快乐棒”,在他手中被轻易地捏成了扭曲的废铁。
猩红色的液体从破损的管壁中渗出,散发着甜腻而危险的香气。
他面无表情地将这堆垃圾扔进了房间角落的废料回收口。
也就在此刻,他的铁皮门被敲响了。
这次的敲门声沉稳而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节奏。
楚子航拉开门,看到了马克。
猎荒者指挥官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眼眶里布满了血丝,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像是在燃烧。
他没有穿那身厚重的指挥官制服,只穿着一件普通的灰色作训服,这让他看起来少了些威严,多了些人气。
“方便进来吗?”马克问。
楚子航侧身让他进来。
这间鸽子笼一样的房间,因为第二个人的进入,瞬间显得拥挤起来。
马克环顾了一下这间除了床什么都没有的屋子,沉默了片刻,然后开门见山:“唐尼身上的高爆手雷,是军械处三年前就淘汰的型号,最大爆炸当量,只能炸开泛生型噬极兽的甲壳。它炸不死一头花萼兽。”
楚子航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我不是来追问你的秘密的。”马克苦笑了一下,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只是……想不明白。灯塔的法则,我们信奉的一切……好像都出了问题。”
他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穿透了层层甲板,看到了那片破碎的大地。
“我们一首被告知,地面无法生存,所有下去的人,都是去‘远航’。可我们看到了什么?一个活生生的女人,站在一头我们连命名都做不到的怪物身上。而且她看起来比我们所有人都活得好。”
“我们被教导,要管控情感,因为那是动乱的根源。可唐尼那个最遵守规则的男人,最后是为了救佩妮死的。”
马克的声音有些沙哑:“而你……你不是尘民,对吧?尘民里,走不出你这样的人。”
他终于把目光重新聚焦在楚子航身上,那双燃烧的眼睛里,带着困惑、探寻,甚至有一丝恳求。
“你到底是谁?你来灯塔,是为了什么?”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尘民被当场送去思想训诫中心的问题。
楚子航看着他,黄金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点熔金。
他能感觉到马克内心的风暴,那是信仰崩塌前的剧烈摇晃。
他要的不是一个答案,他要的是一个能让他重新站稳的支点。
“我是谁不重要。”楚子航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重要的是,你看到了什么,以及……你相信什么。”
他没有给出任何答案,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
马克愣住了,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眼神中的风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下定决心般的坚毅。
“我明白了。”他站首了身体,仿佛重新找回了主心骨,“不管你是什么人,至少,你让我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城主召开了最高级别的紧急会议,所有猎荒者指挥官和各部门主管都必须参加。我会在会议上和城主提这件事的。”
马克盯着楚子航:“而你,4071,城主也点名要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