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戴那张遮蔽了她大半张脸的战术面具。
此刻,那张在灯塔上鲜为人知的、堪称绝色的面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空气中。
五官立体而精致,像是用最精密的刻刀雕琢出的艺术品,高挺的鼻梁让她的侧脸线条显得尤为峭拔,长而卷的睫毛下,是一双同样是紫色的、清冷如琉璃的眼眸。
她盘腿坐在地上,面前铺着一块柔软的保养布,布上是她那把被拆解开的、标志性的折叠狙击枪。
冰冷的金属零件,被她用沾了保养油的软布,一遍又一遍地、近乎偏执地细细擦拭着。
但她的心,却不在枪上。
她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一日的画面。
光刑室里,那灼热到足以熔化钢铁的光束,那烧灼皮肉的剧痛,以及查尔斯那如同毒蛇般冰冷恶毒的言语。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在绝望中被“净化”时……
“砰!”
门被暴力破开。
那个男人,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闯了进来。
他的黄金瞳里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以“解决问题”为目的的冷静。
他废掉荷光者的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他开枪击碎透镜的姿态果决到不留任何余地。
然后,他斩断了她的镣铐,用那只沾染了外面世界寒气的手,扶起了她。
“走,跟我去救你们老大。”
那句话,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灵魂里。
“楚子航……”
飞雪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念出了这个名字。
不是那个冰冷的、代表着阶级与歧视的编号“4071”,而是“楚子航”。
一个有温度的、属于一个独立个体的、真正的名字。
她见过灯塔上形形色色的男人。
有马克队长那样如雄狮般勇猛的领袖,有墨城那样油腔滑调却又能在关键时刻靠得住的伙伴,有查尔斯那种隐藏在优雅外表下的、让人不寒而栗的阴谋家。
但楚子航,他不属于任何一种。
那个男人身上有一种致命的魅力。
那不是英俊的外表,也不是强大的武力,而是一种……一种仿佛与整个世界为敌,却又让你觉得世界才是错的、那种孤独而强大的气质。
任何异性,不,是任何一个人,只要看过他那双燃烧着黄金火焰的眼睛,就不可能将他忘记。
他就像一颗投入灯塔这潭死水里的陨石,不仅激起了滔天巨浪,更带来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滚烫的温度。
她将最后一个零件装回枪身,“咔哒”一声轻响,清脆悦耳。
她拿起狙击枪,透过冰冷的瞄准镜,看向窗外。
窗外没有星空,只有灯塔冰冷的合金外壁和下方永恒翻滚的、深不见底的云海。
她想起了楚子航在远行平台上那番宣言。
他说,要回家。
他说,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
他说,我们才是这颗星球的主人。
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狙击枪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她内心最深处、那个连她自己都快要遗忘的角落。
她,飞雪,灯塔最顶尖的狙击手之一。
她的职责是服从命令,是清除目标,是在千米之外,用一颗子弹决定一场战斗的走向。
她的世界,一首是由命令、弹道、风速和目标构成的。
可楚子航,为她描绘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有蓝天,有大地,有名字,有自由拥抱的权利的世界。
她要下去。
这个念头,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在这十二个小时里,在她每一次擦拭枪身零件的重复动作中,在她每一次回想起那双黄金瞳的瞬间,逐渐变得清晰、坚定,最终凝结成不可动摇的决心。
灯塔的法则告诉她,这是自杀。
猎荒者的理智告诉她,这毫无胜算。
但楚子-航用行动告诉她,有些事,无关法则,无关胜算。
她站起身,浴袍滑落,露出线条紧致优美的背脊。
她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崭新的黑色作战服,开始有条不紊地穿戴。
她要去找到那个男人。
她要亲眼看看,他所说的那个家园。
如果那个家园真的存在,她会用手中的枪,与他并肩,守护它。
如果那个家园不存在……
飞雪将狙击枪背到身后,拉上了作战服的拉链。
那她就陪他一起,在废土之上,杀出一条回家的路。
他不是说过吗?
如果找不到对抗玛娜生态的办法....
那把噬极兽打光就好了。
.....
猎荒者指挥中心。
这里是灯塔跳动的心脏,是每一次地面任务的起点与终点。
巨大的环形战术沙盘在房间中央静默着,上面还残留着上一次任务的数据流,像一片凝固的星河。
马克就站在这片“星河”的中央。
他没有穿着指挥官的制服,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作训服,手臂上还缠着白色的医疗绷带。
查尔斯没死,但他暂时掀不起什么风浪,至少在他的伤势完全恢复之前,灯塔都会稳定的在这片大陆上飞行。
光影会被镜南用雷霆手段强行接管,灯塔的权力风暴看似暂时平息,但只有他知道,水面之下,暗流是何等的汹涌。
每一个部门的交接,每一份资源的重新调配,都像是在拆除一枚枚查尔斯埋下的炸弹。
他很累。
累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他脑海里总会不受控制地闪过两个画面:一个是楚子航在远行平台上的背影,另一个,是查尔斯倒在血泊中,那具本该死透了的尸体。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在想什么?”冉冰从后面轻轻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她的声音很温柔,像一缕能抚平所有褶皱的微风。
“在想……我是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马克抓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我让一个兄弟,独自走向了最危险的荒野。”
“他不是你的兄弟,马克,”冉冰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他是自己的国王。他去开辟自己的疆土了。我们……我们能做的,就是守好他留下的这颗种子。”
马克沉默了。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
飞雪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作战服,那把标志性的折叠狙击枪静静地背在身后。
她没有戴战术面具,那张清冷绝美的脸庞完全暴露在灯光下,紫色的眼眸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平静无波。
她走路的姿态很稳,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精准而有力。
马克和冉冰同时松开了手,转过身。
“飞雪?你的伤……”马克皱起了眉头,“你应该在医疗部休养。”
“己经好了。”飞雪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来,是向你提交一份申请,队长。”
“申请?”马克有些意外。
“是的。”飞雪走到他面前,站定,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我申请,执行一次单人‘远行’任务。”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
马克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疲劳而出现了幻听。
他看着飞雪,试图从她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里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名为“决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