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钢铁丛林里,死寂是唯一的法则。
飞雪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狼群的肉。
那不是比喻。
数十只地吼,这种废土上最常见的、如雄狮大小,下巴的位置悬挂着红色囊袋的怪物,正将她层层包围。
它们猩红的复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颗颗悬浮在空气中的、不祥的红宝石。
喉咙里发出的“咕咕”声,低沉、粘稠,带着一种即将饱餐一顿的、毫不掩饰的贪婪。
狙击手的噩梦是什么?
不是千米之外、在风中摇曳的目标。
而是眼前这不到二十米的距离,是这群从西面八方涌来,将你所有闪避路线都彻底堵死的、饥饿的野兽。
她背上的,那把陪伴了她整个猎荒者生涯的特制狙击枪,在此刻显得如此笨重而无用。
它为远距离的精准猎杀而生,而不是为了眼前的困兽之斗。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瞬间淹没到头顶。
飞雪的身体,比她的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她没有去碰那把狙击枪,而是右手闪电般拔出了腰间的大口径手枪,左手则握紧了战术匕首。
身体微微下沉,双腿岔开,构成一个最稳固的射击姿态。
她的呼吸,在短短一秒内,就从因恐惧而引发的急促,调整为了一种极具韵律感的、冰冷的平稳。
她必须在更可怕的东西被吸引过来之前,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咕——吼!”
离她最近的一只地吼,终于按捺不住,后肢猛地发力,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扑了过来。
“砰!”
枪声,清脆而决绝。
飞雪的手腕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子弹精准地从那只地吼张开的口器中射入,从它的后脑爆出一团墨绿色的浆液。
“尸体”在半空中失去了动力,重重地砸在飞雪面前的地上。
血腥味,瞬间引爆了整个兽群!
“吼!!”
所有的地吼都疯了,它们从西面八方,汇成一道道黑色的、死亡的浪潮,向着中心那道孤零零的身影扑去。
飞雪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手枪的每一次点射,都精准地带走一只地吼的生命。
她的身体在极小的范围内腾挪、旋转,每一次转身,左手的匕首都会划过一道致命的弧线,切开一只地吼的喉咙或眼睛。
她像一朵在刀尖上绽放的、紫色的死亡之花。
战斗,在她这里,成了一种充满暴力美学的艺术。
但艺术,无法弥补数量上的绝对差距。
一只地吼从她的视觉死角扑来,锋利的爪子在她的小臂上划出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剧痛传来,飞雪闷哼一声,反手一枪,将那只地吼的头颅轰碎。
更多的地吼扑了上来,一只咬住了她的裤腿,另一只则撞在了她的后背上。
她被扑倒在地。
完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这群怪物撕成碎片时,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壳深处的咆哮,让整个废墟都为之震颤了一下。
“呜……?”
那些正准备下口的、疯狂的地吼,动作齐齐一滞。
它们抬起头,猩红的复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它们不安地刨着地,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却不是对着飞雪,而是对着更远处的、深邃的黑暗。
飞雪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挣脱束缚,一脚踹开身上的地吼,翻滚着与兽群拉开距离。
她看到,在街道的尽头,一个庞大的、如同一座移动小山般的黑影,正缓缓地从阴影中走出。
那是一只她从未在任何资料中见过的噬极兽。
它的体型是地吼的十倍以上,身体覆盖着骨质与甲壳混合的、如同黑色山岩般的外骨骼,西肢粗壮有力,最可怕的是它的背部,一根根如同巨型蜈蚣节肢般的骨刺,从脊椎处一首延伸到尾部,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
“脊主(原核神经兽)”——
一个名字自动从飞雪的脑海中跳出,这是普通脊骨中的进化个体,介乎于中级噬极兽(蜕变级)和王级噬极兽之间。
它的出现通常不伴随着其他脊骨,违背了脊骨通常都是成群出现的生态现象,总是孤零零的出现在废墟中。
地吼夹着尾巴,一步步地后退,最终再也无法承受那股源自生命层级的恐惧,发出一声尖啸,西散而逃。
转眼间,战场上,只剩下了飞雪,和那头新的、更可怕的噩梦。
原核神经兽的头颅缓缓转动,那双比灯塔探照灯还要巨大的、散发着熔岩般光芒的眼睛,锁定了飞雪。
它被吸引过来了。
被这场战斗的血腥味,被飞雪那无法抑制的、越来越强烈的恐惧信标。
飞雪举起手枪,对着它的头颅连开三枪。
“当!当!当!”
子弹打在那漆黑的甲壳上,就像三颗小石子扔进了大海,只溅起几点微不足道的火星,连一道白痕都没能留下。
动能子弹……无效。
脊主似乎被这个渺小生物的挑衅激怒了。
大地在它脚下颤抖。
飞雪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在那个庞然大物即将撞上她的前一秒,她没有选择逃跑,而是从战术腰带上,解下了一枚银白色的、橄榄球大小的特殊装备。
光震弹。
灯塔专门为猎荒者小队配备的、用于应对紧急情况的非致命性战略武器。
她拉开保险,小臂上的纤细的肌肉隆起,用尽全身气力,将之扔向了原核神经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下一秒,世界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一道比太阳还要刺眼的强光,轰然爆发,紧随其后的,是足以撕裂耳膜的、高频的次声波冲击。
“吼——!!!”
原核神经兽发出了痛苦到极致的悲鸣,它庞大的身躯失去了平衡,轰然倒地,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挣扎,用头颅撞击着地面,似乎想用更剧烈的疼痛来覆盖感官被剥夺的痛苦。
飞雪即便及时背身,却也在强光的范围内,眼前一片白茫,耳朵里嗡嗡作响。
但她凭借着非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辨认方向,踉踉跄跄地,冲进了旁边一栋大楼破碎的墙体,消失在迷宫般的废墟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一个狭窄的、满是铁锈味的通风管道里停下。
她靠着冰冷的管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伴随着全身各处伤口传来的剧痛,让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从管道的缝隙,望向外面那座死寂的、被夜色笼罩的城市。
这里没有灯塔,没有队友,没有后援。
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潜伏在黑暗中、数之不尽的怪物。
以及……那个她要寻找的人。
“楚子航……”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念出了这个名字。
“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