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解两位老人的想法,这是最稳妥、最符合龙骨村利益的选择。
但不知为何,当她回想起那个男人在战斗中,下意识保护同伴的身影时,总觉得用这种方式去“算计”他,有些……不妥。
“我反对。”
一个温和但坚定的声音响起。
是校长秋实。
她依旧闭着双眼,悬浮圆盘微微转动,面向了南极星和乌兰敖登的方向。
“你们的逻辑,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前提上。”她缓缓说道,“你们认为,恩情可以收买人心。但你们忘了,一个本性邪恶的人,并不会因为你救了他,就对你感恩戴德。他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甚至会在恢复之后,反咬你一口,试图夺走你的一切。”
“而一个本性良善的人,”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带着一种教书育人般的循循善诱,“即便你只是随手给了他一杯水,一片面包,他也会将这份善意铭记于心,绝不会去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因为他懂得‘珍惜’。”
夏天来也咳嗽了两声,附和道:“秋实校长说得对。用恩情去考验人性,本身就是一种傲慢。
我们龙骨村里的人可不是什么玩弄人心的阴谋家。
而且那个叫飞雪的女孩伤得很重,再拖下去,就算没有噬极兽,她也可能因为感染而死。我们是医生,见死不救,违背我们的原则。”
一时间,舰桥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对立。
一方是绝对的现实主义与利己主义,认为必须用手段将风险降到最低,将利益提到最高。
另一方则是理想主义与人道主义,认为应当坚守龙骨村的价值观,用善意去接触善意。
“原则?”乌兰敖登冷哼一声,“夏天来,你的原则能挡住噬极兽的爪子吗?
秋实,你的道理能填饱村里上千张嘴吗?
我们之所以能在这里讨论原则和道理,是因为白老板和像碎星这样的战士,在外面用命为我们挡住了所有的危险!
任何可能威胁到龙骨村安全的决定,都必须被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为了观察一个人的品性,就要把他逼到绝路,看他会不会为了活命抛弃同伴,变成野兽吗?”秋实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乌兰,这和你训练战士的方式一样野蛮!你是在挑选工具,不是在接纳同伴!”
“同伴?我只相信能把后背交给我的同伴!我需要知道,他在面对死亡时,会不会把刀子捅向我!”
争论变得激烈起来。
“够了。”
白月魁清冷的声音,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所有的火焰。
西位掌衡都安静了下来,齐齐看向她。
白月魁走到全息光幕前,伸出纤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画面,定格在楚子航用身体挡在飞雪面前,迎击“镰毒”的那一瞬间。
“风险,意味着机遇。”她重复了之前对碎星说过的话。
“南极星和乌兰敖登的顾虑,是对的。龙骨村的安全,是第一要务。
我们不能将一个未知的、强大的、不可控的因素,冒然引入我们这套精密的系统里。”
“但秋实和夏天来的坚持,同样是对的。
龙骨村之所以是龙骨村,不是因为我们有多强大,而是因为我们在这片废土上,还保留着‘人’的温度和底线。
如果我们为了安全,就抛弃了我们的价值观,那我们和那些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地面流寇,又有什么区别?”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所以,我们的决定,必须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确保安全,并坚守原则。”
白月魁的手指,在光幕上划出一条新的路线。
“我们不主动接触,也不刻意创造绝境。我们只是……观察。”
“碎星,”她下令道,“你带一个小队,带上足够的物资,包括夏天来需要的急救设备,去他们可能经过的路线上,建立一个隐蔽的观察点。”
“我们不救他们,也不害他们。我们就只是看着。看他们在缺水断粮的情况下,如何分配资源;看他们在遭遇危险时,是各自逃命,还是并肩作战;看那个男人,在拥有了绝对的力量之后,会如何对待他身边那两个相对弱小的‘累赘’。”
“这,才是最真实的考验。不是我们设计的,而是这片废土给予他们的。”
白月魁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如果他们表现出任何自私、残忍、背叛的迹象,我们就立刻撤离,永不接触。”
“但如果……”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如果他们通过了考验,证明了他们的‘心’,和我们是一样的。那么,就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碎星,你可以代表龙骨村,向他们递出我们的友谊。”
这个决定,巧妙地融合了两种对立的意见。
它既满足了现实主义者对于“考验”和“安全”的需求,又坚守了理想主义者“不害人、不设计”的底线。
西位掌衡,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乌兰敖登第一个点头:“我同意。这很公平。”
南极星的机械轮椅也停止了躁动:“可以。这样能最大限度地降低我们的风险。”
夏天来和秋实也相继表示了认可。
“那就这么定了。”
白月魁挥了挥手,解除了会议。
掌衡们陆续离开,喧闹的舰桥,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碎星留了下来,等待着具体的指令。
“带上夏豆,”白月魁看着舷窗外的灯火,轻声说道,“她的感知能力,能让我们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看到更多东西。”
“是,白老板。”
“去吧。”
碎星领命而去。
巨大的舰桥指挥室里,又只剩下白月魁一个人。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片深邃的黑暗,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岩层,看到那个在地下水源旁,正在绘制地图的黑衣男人。
等待他们遭遇危机时再出手……
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白月魁的脑海里,闪过了那朵金色的、霸道绝伦的火焰。
她有一种预感。
或许,他们所设想的、足以让那支小队陷入绝境的“危机”,对于那个男人来说……
根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