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毛毛那记堪称“神迹”的C字形任意球入网时,场边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唯有一个角落,传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激动的咳嗽声。
李大付,这个在场边伪装成普通工作人员的足协老干部,此刻正死死地攥着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想呐喊,想欢呼,却被涌上喉头的激动情绪,呛得连连咳嗽。
老泪,再一次纵横。
他看着那个在万众瞩目下,依旧平静得像一潭秋水的少年,嘴里反复念叨着:“像……太像了……建军哥,你看到了吗?这小子……他比你当年,还要犟!还要狠!”
他知道,毛毛这一脚,踢的不仅仅是球,更是在替他那个瘸了腿的爷爷,向这个不公的足球江湖,讨回了迟到了十八年的,一口恶气!
……
神农架,山脚下。
土坯房前,老猎户毛建军,依旧坐在那把吱呀作响的竹椅上。他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一杯劣质的白酒。
电视里,正在反复播放着孙子那惊世骇俗的一球。
他没有像李大付那样激动,脸上甚至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默默地,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杆旱烟。
烟雾缭绕中,他看着屏幕里那个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比谁都像他的少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自嘲的笑容。
他嘿嘿地笑了两声,声音沙哑。
“这臭小子……”
“跟我一样,就是个犟种。”
……
主赛场。
毛毛的比赛,在他打进第二球后,己经名存实亡。
“铁厂工人FC”的所有斗志,都被那一脚球,彻底踢碎了。
他们如同行尸走肉,只等着终场哨声的解脱。
而《寻龙记》的首播,却在林详的巧妙调度下,将主画面,无缝切换到了隔壁那片即将开始新比赛的场地上。
“观众朋友们,”林详的声音,己经从刚才的激昂中平复下来,变得沉静而富有磁性,“如果说,刚才我们欣赏了一场‘力’的极致,一场猛虎啸林的霸道宣言。”
“那么接下来,请大家调整一下呼吸。因为,我们将要见证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属于‘巧’的哲学。”
镜头,对准了刚刚走进球场的那群少年。
为首的,正是身穿灰色僧袍,脚踩白色球鞋的慧聪。
他加入的,是一支名叫“青春风暴”的队伍。
队员都是和他年纪相仿的大学生,一个个朝气蓬勃,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他们的对手,则是一支经验老到的中年人球队,踢法稳健,擅长防守。
“一个和尚,来踢球?”
“这队是来搞笑的吧?”
“看他那小身板,别被人一撞就散架了。”
看台上的观众,在经历了毛毛带来的震撼后,再看慧聪,都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和质疑。
只有林详,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
他知道,一场真正的、属于智慧和技巧的表演,即将开始。
比赛开始。
慧聪,站在了前腰的位置上,球队的组织核心。
但他,却好像不会踢球一样。
他从不带球。
球到他脚下,停留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秒钟。
他总是在接球之前,就己经观察好了周围的一切。
然后,用最简单、最合理的一脚出球,将球传递给位置最好的队友。
他的传球,没有花哨的动作,没有惊艳的弧线。
朴实,精准,恰到好处。
就像一个沉默的棋手,在棋盘上,落下了一颗颗看似不起眼,却暗藏杀机的棋子。
“我们看慧聪的踢法,非常有意思。”林详的解说,也变得空灵起来,“他不争,不抢,不炫技。他就像一阵风,在球场上,悄然地流动着。”
“足球,在他这里,仿佛变成了一个媒介。他不是在控制球,而是在‘顺应’球。他总能出现在球最需要他出现的位置,然后,再将球,送到最需要它的地方去。”
“这是一种非常高级的足球哲学。它讲究的,是‘无为而治’,是‘借力打力’。”
比赛进行了十分钟。
“青春风暴”的队员们,在慧聪这种“润物细无声”的调度下,踢得异常顺畅。每个人都感觉,自己跑位时,总能舒服地接到球;自己传球时,也总能找到空档里的队友。
他们踢得很轻松,很写意。
而他们的对手,那支中年球队,却越踢越难受。
他们感觉自己像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他们不知道球会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该去防守谁。因为对方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终结点。
就在这时,慧聪在中场接到球。
对方两名防守球员,立刻向他包夹过来!
面对逼抢,慧聪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两名防守球员。
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左边路。
然后,他的右脚,看似随意地,向后脚跟一磕。
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No-look-pass(不看人传球)!
足球,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穿越了人缝,滚到了左边路一个正在高速前插的队友脚下!
那名队友的前方,一片坦途!
“妙!太妙了!”黄建业忍不住拍案叫绝,“这一脚传球,充满了想象力!看似随意,实则将对手的整个防线,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林详的声音,则更进了一步。
“各位观众,如果说,毛毛的足球,是一幅挥毫泼墨、霸气外露的写意山水。”
“那么慧聪的足球,就是一盘精巧布局、步步为营的珍珑棋局!”
“他不需要用速度和力量去过人。因为在他的世界里,人,是不需要过的。他要过的,是空间,是时间!”
“他用传球,在球场上,画出了一道道无形的线,将十一个独立的队友,连接成了一个无坚不摧的整体!”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的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少林的智慧与传承!”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看这绿茵江湖,谁主沉浮!”
在林详充满禅意的解说声中,那名接到妙传的边锋,轻松地晃过最后一名后卫,一脚推射,将球送入了网窝。
1:0!
从头到尾,慧聪甚至没有进入过对方的禁区。
但他,却是这粒进球,当之无愧的缔造者。
进球后,他没有庆祝,只是双手合十,对着传球给他的队友,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那份淡然,那份从容,与毛毛的霸道狂野,形成了最鲜明,也最迷人的对比。
一个像火,一个像水。
林详看着这两个璞玉般的少年,心中豪情万丈。
他知道,自己这次“寻龙”,不仅找到了龙。
还找到了,一刚一柔,一阴一阳,两条能让整个华夏足坛,都为之颤抖的,太极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