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碎雪扑进冷院,竹帘被吹得哗哗作响。沈明月倚在火盆旁,指尖凝着一缕灵泉。灵田新抽的青芽在须弥境里摇摇晃晃,紫纹却比昨日更深了些,像条毒蛇攀在灵脉上。
“王妃,炭盆添好了。”小丫鬟春桃缩着脖子退下,门帘掀起的刹那,冷风卷着几片枯叶扫过她脚边。
沈明月垂眸望着掌心灵泉,总觉得这几日灵气运转有些滞涩,像被什么东西隔了层毛玻璃。
院外更鼓敲过三更,沈明月正欲收功,忽然听见院墙上传来细不可闻的响动。她睫毛微颤,神识刚要探出去,却被一股钝钝的阻力弹了回来——这在以往可从未有过。
“周夫人,再往前十步。”压低的男声从院角传来。
沈明月动作一滞,轻手轻脚摸向床头的噬毒针。
窗纸被风掀起一角,她瞥见两个黑影猫着腰往桃树下挪,其中一个裹着墨绿斗篷,正是那被褫夺诰命的周氏。
“张半仙,你说的法子当真管用?”周氏的声音发颤,却掩不住狠厉,“若湛儿这毒解不了……”
“夫人放心。”那道士搓了搓手,月光下露出一张尖嘴猴腮的脸,道袍下摆沾着泥,“这巫蛊人偶用的是定北王生辰八字,混着王妃一缕头发——”
他从怀里摸出个三寸高的布偶,脸上抹着朱砂,心口插着根七寸长钉,“这陨铁钉钉身淬了九幽寒毒,专克修仙者的神识。您看这钉头——”
他用指甲刮了刮钉身,火星子“滋啦”一声,“陨铁能吸灵气,您那好儿媳再厉害,也探不到地底下藏着这玩意儿。”
周氏盯着人偶,喉结动了动:“清月说要按手印……”
“夫人您瞧。”道士翻转人偶,后颈处果然有个淡红色指印,“沈二姑娘特意用朱砂按的,说是要让蛊虫认死了主子。等这钉子在土里埋够七日,定北王的命——”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就跟这钉子锈了似的,一点一点烂光。”
沈明月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认出那缕头发是前日晨起梳头时落在妆奁里的,原以为是春桃收拾时没留意,却不想被周氏捡了去。
更让她心寒的是沈清月——那嫡姐昨日还在佛堂跪着抄经,转眼就递了刀子。
“埋这儿。”道士用罗盘在桃树下画了个圈,摸出把小铁锹开始挖冻土。积雪下的土硬得像石头,他挖得额头冒汗,终于挖出个浅坑。
周氏蹲下身,接过人偶时指尖发颤:“湛儿若有个好歹……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那贱蹄子下去赔!”
“夫人且看。”道士念了几句晦涩咒语,将人偶按进坑里,铁钉尾端还露着半寸,“等七日之后,您只消在佛堂烧道催生符,定北王的寒毒便会像滚水泼雪——”
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院门口,“有人!”
沈明月迅速退回床沿,抓起枕边的《本草纲目》翻开。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守夜的暗卫巡院。
周氏和道士慌忙用土盖住坑,缩在树后大气都不敢出。月光透过枯枝洒在新翻的土上,像块没长好的疤。
“什么人?”暗卫的灯笼光扫过来,周氏的斗篷角被风掀起,露出半片翡翠玉镯——那是沈清月上月送她的生辰礼。
“是……是我。”周氏硬着头皮站首,声音发虚,“我来给王妃送些补药,不想迷了路。”
暗卫举着灯笼照了照她的脸:“周夫人,王府规矩您该知道。深更半夜擅闯冷院,怕是要请管家来——”
“不必!”周氏慌忙塞了块金子过去,“我这就走,这就走。”
道士跟着她跌跌撞撞往院外跑,道袍下摆沾了一身泥。
沈明月听着脚步声渐远,这才摸黑走到桃树下。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新翻的土,神识刚触到那层陨铁,便像撞在铜墙上,震得她手腕发麻。
“好个周氏,好个沈清月。”她对着虚空冷笑,指尖凝出冰锥在树干上刻了道痕,“七日?够你们后悔八辈子了。”
回屋时,火盆里的炭正“噼啪”炸响。沈明月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摘下发间木簪。镜中倒影里,她眼尾的泪痣微微发颤——那是前世雷劫劈下时留下的印记,此刻正泛着淡紫,像在警示什么。
“春桃。”她唤来丫鬟,“明日去厨房要些黄酒,我要泡手。”
春桃应了一声,转身时被门槛绊了个踉跄。沈明月眼疾手快扶住她,却瞥见她袖中露出半截红绳——正是方才周氏塞给暗卫的金块上系的。
“你拿了周夫人的东西?”她声音陡然冷下来。
春桃脸色煞白,“扑通”跪下:“王妃饶命!周夫人说只要我不声张她来过,就给我十两银子……我、我娘病了要抓药……”
沈明月盯着她颤抖的肩膀,忽然笑了:“起来吧。明日去账房支二十两,给你娘请个好大夫。”
春桃愣住,抬头时眼里泛着泪:“王妃……”
“但有一条。”沈明月指尖绕着发梢,“七日之后,你若敢帮周氏烧那张催生符——”
她的冰锥“叮”地刺进妆台,“我便让你尝尝九幽寒毒是什么滋味。”
春桃连滚带爬退了出去。沈明月望着镜中自己,伸手摸了摸后颈——那里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和那人偶后颈的指印轮廓分毫不差。
“沈清月,你当这指印是护身符?”她对着虚空喃喃,“等我挖出那个人偶,我要让你亲手把指甲盖儿,一片一片啃下去。”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桃树下的新土渐渐被覆盖。那枚陨铁钉在地下泛着冷光,像颗毒牙,正等着七日之后,咬断定北王的命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