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不存在的胳膊,又开始疼了。
一种奇怪的密密麻麻的,像有钢针在同时扎着他空荡荡的右肩。
幻肢痛。
王根生靠在布满灰尘的墙角,额头上渗冷汗。
这几天他换了几个狙击点位,试过上天台。
但天台的时不时有风,刮得他那条空袖管胡乱飞舞,让那不存在的胳膊疼得更厉害。
所以他选了八楼。
这里刚好能越过对面低矮的建筑,将万家福超市后巷那条路看得一清二楚。
窗户的玻璃碎了一半,剩下的半边正好能挡住大部分的风雪,也避免了镜片反光。
第三天了。
除了吴哥派人送上来的几块压缩饼干跟一瓶苏打水,他再没吃过别的东西。
饼干早就吃完了,现在只剩下最后小半瓶水。
他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整栋楼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将剩下的水喝完,把空瓶子随手扔在一边。
然后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撑着地面,缓缓地爬到了那个破损的窗户前。
麻醉枪就架在窗沿上,用几块砖头和一本厚厚的电话黄页垫着,稳固得像长在了水泥里。
“根生啊根生,恁妈的不要搞马虎了。”
他自言自语,给自己洗脑了一会就趴了下来,将左肩死死抵住枪托,独眼凑到了冰冷的瞄准镜前。
镜中的世界,是一片被雪覆盖的,灰白色的死寂。
那台绿色的巨大的液压机,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安静地蹲在巷子口。
王根生看着它。
每当肩膀上的幻痛传来一次,他对那台机器的渴望,就加深一分。
他要等那个该死的,穿西装的丧尸,再次出现。
然后,一枪。
把他放倒。
“来了,就一个。”
对讲机传来了工友的声音。
“收到。”
王根生对讲机,重新趴回了窗沿,凑到了瞄准镜前。
镜中的世界里,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从街口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死人一样的脸。
陆博杰走得比较慢,没有看周围,也没有抬头,只是那么走着。
王根生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会。
血液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
他用左肩抵住枪托,左手的食指搭在了扳机上。
近了。
更近了。
八十米。
七十米。
王根生猛地吸了一口气,瞄准镜里的十字准星,牢牢地套在了陆博杰那宽阔的后背上。
可就在他要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
那条不存在的胳膊,毫无征兆地传来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
就像是有人用一把烧红的电钻,狠狠钻进了他的骨髓。
“操!”
王根生骂了一句。
砰!
一声沉闷的压缩气体喷射声。
那支装满了埃托啡的麻醉针,呼啸着飞了出去。
但就因为那瞬间的颤抖,麻醉针的轨迹发生了致命的偏离。
噗嗤!
麻醉针没有击中陆博杰,而是擦着他的身体飞了过去,狠狠地钉在了他前方三米处的墙壁上,尾部的金属针管还在微微颤动。
陆博杰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转过身,眼睛锁定了王根生所在的这栋写字楼,锁定了八楼这个破损的窗户。
被发现了!
“尼玛的批哟。”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王根生的尾椎骨,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他看见陆博杰微微弯下了膝盖,那身岩石般的肌肉猛地绷紧。
他要跳上来了!
完了!
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正准备发力起跳的陆博杰,身体猛地一顿,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给狠狠地按在了原地。
他脚下的积雪,以他为中心,猛地向内塌陷下去,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圆形凹坑。
那股无形的力量,在不断地加码。
陆博杰那钢铁般的脊梁,开始一寸一寸地向下弯曲,双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吱吱的声响。
噗通!
他的一条腿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将水泥地面都砸出了一片细密的蛛网裂纹。
吴然的重力。
王根生眼角瞄到吴然,然后用最快的速度,从旁边的盒子里抓起一支新的麻醉针,用牙齿咬开封口,胡乱地塞进了枪膛。
上膛!
瞄准!
开火!
砰!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去看瞄准镜,只是凭着感觉,朝着那个跪在地上,正在与重力抗争的身影,扣动了扳机。
噗!
麻醉针精准地,扎进了陆博杰的后颈!
成了!
王根生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可陆博杰,只是身体晃了一下,竟然嘶吼着,顶着那股恐怖的重力,试图再次站起来!
一针不够!
王根生双眼血红,手上的动作快到了极致。
换弹!
上膛!
开火!
砰!
第二支麻醉针,狠狠地钉在了陆博杰的腰上!
陆博杰那试图站起的身体,猛地一僵,动作明显变得迟缓了许多。
还不够!
第三支!
这一次,是扎在了他的大腿上!
三倍剂量的强效麻醉剂,终于摧垮了这头人形凶兽的神经系统。
陆博杰那庞大的身躯,在原地晃了晃,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那股无形的重压和药效。
他高大的身体,像一棵被伐倒的巨木,缓缓地,重重地,朝着前方倒了下去。
轰!
地面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王根生趴在窗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瞄准镜里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脸上露出了癫狂的笑容。
“俺成功了……”
他颤抖着手,拿起了旁边那部对讲机,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了起来。
“出来!”
“把他给老子……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