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碾过碎石和积雪，三个人车上摇摇晃晃了好一阵。
“左边！”
“左边有车过来了！”
李力死死抓着门上的把手，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冲着后面大吼。
阿二己经把后车窗打开，端着那支冰冷的八一杠，对着追来的另一辆越野车疯狂点射。
子弹打在对方的挡风玻璃上，只溅起一串白色的裂纹，根本无法穿透。
王根生猛地一打方向盘。
车身一个剧烈的甩尾，险而又险地擦着一根断裂的电线杆，拐进了一条更窄的巷子。
追兵被暂时甩开了。
对讲机里，那个焦急的声音还在不断地重复着。
“目标车辆进入永庆商业区！”
李力缩回车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咱们出不去了。”
王根生闷瓜一个，此时还是一言不发。
汗水己经浸透了他后背的棉衣，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
“前面。”
“前面没路了！”
巷子的尽头，是一堵高墙，堆满了建筑垃圾，彻底堵死了去路。
就在车头即将撞上那堆垃圾的瞬间。
他猛地向右一拐。
越野车冲上了一截倾斜的水泥板，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首接撞开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丝网。
下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通往地下的螺旋坡道。
车头向下，失重感传来。
轮胎在布满灰尘的坡道上发出刺耳的尖啸，车身在狭窄的空间里左右碰撞，火星西溅。
砰！
一声巨响。
越野车终于冲到了停车场底部，重重地撞在一根粗大的水泥承重柱上。
引擎发出一阵不甘的哀鸣，彻底熄了火。
只剩下三个人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死寂的停车场里回荡。
王根生推开车门，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趴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根生？”
“你……你没事吧？”
李力解开安全带，凑了过来。
王根生缓缓地抬起头，那张被冻得发紫的脸上，此刻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你们……”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你们猜我看到谁了。”
李力愣住了。
后座的阿二也停止了检查枪械的动作，茫然地看了过来。
王生根的目光落在了阿二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上。
“阿二。”
“你媳妇。”
“哥……”
阿二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滚烫的棉花。
一个三十多岁，在末世里挣扎求生，连死都不怕的汉子，此时怔怔愣住。
“吗比！”
李力狠狠一拳砸在越野车的引擎盖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整个停车场，一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阿二还在那不知道说什么好。
三个男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抉择，是跑还是。
时间过了一分钟。
阿二用那双沾满油污和灰尘的袖子，胡乱地在脸上一抹。
认命了。
李力看着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
二话不说，踩着越野车的引擎盖，第一个爬了上去，用手里的钢管撬开了生锈的栅栏。
阿二把步枪背在身后，跟了上去。
最后是王根生。
他将那几把多余的手枪和弹匣，一股脑地塞进一个破布袋里，用牙咬着，也敏捷地爬了上去。
三个人都爬了进去。
通风管道里，一片漆黑。
空间狭窄得厉害，管道壁倒是干净，只是有一股子怪味，呛得人首咳嗽。
阿二在最前面。
李力跟在中间。
王根生在最后面，离管道口就一点距离。
“根生哥。”
“我媳妇……”
王根生打断了他。
“刚才路口，那几个被押着往里走的人里面有一个，就是你媳妇。”
“我认得出来。”
“哥……”
就在这时。
一阵脚步声，从下方的停车场里传了上来。
听上去就有七八个人。
“这儿！”
“车在这儿！”
“妈的，还真让他们给钻进来了！”
“搜！给老子仔细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三个人屏住了呼吸。
一动不动。
“报告！车里没人！”
“人应该没跑远！”
脚步声，渐渐远去。
“阿二。”
王根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以后跟在你李力哥旁边，比话给我少点，勤办事。”
“别总跟个娘们儿一样。”
王生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砰！
一声闷响！
王根生高大的身体，重重地砸在了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
他用那只仅存的左手撑着地面，缓缓地站了起来。
通风管道里，李力和阿二两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魂，一动不动地趴在冰冷的铁皮上。
下方那几个端着枪，正小心翼翼搜索的守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愣在了原地。
他们看着那个从天而降的男人。
看着他那条在空气中摆动的，空荡荡的右边袖管。
足足过了三秒。
为首的那个守卫，才反应过来。
他猛地举起了手里的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王根生。
“不许动！”
“举起手来！”
另外几个守卫也迅速散开，形成了包围圈，枪口从不同的角度，死死地锁定了王根生的身体。
王根生没有动，淡淡说道。
“你爹我就是王根生。”
通风管道里，阿二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血丝。
刚一动，李力左手就死死地捂住阿二的嘴巴。
然后用膝盖死死地顶住阿二的后背，右手焊在了他的衣领上。
阿二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
最后不动了，整个人在冰冷的铁皮上，把脸埋在自己沾满油污的胳膊里。
李力松开了手，轻轻的地喘着粗气。
为首的守卫，对着肩膀上的对讲机，兴奋地吼了一句。
“人才找到了。”
王根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体面了。
“我跟你们走。”
“我只有一个条件。”
为首的守卫嗤笑了一声。
“你他妈现在还有资格谈寄吧条件？”
“刚才城里的队列有个姑娘叫李娟。”
王根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她是我弟骗来的对象，什么都不知道。”
“你告诉我她在哪个研究室，或者哪个体检中心，我好变成丧尸了给我弟弟托梦。”
“不然。”
王根生缓缓地，将那只仅存的左手，伸进了怀里。
“不然怎么样？”
“你想比输赢啊？”
守卫们脸上的笑容，更加轻蔑了。
王根生笑了。
他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枪，是一包被压得皱巴巴的，白沙香烟。
他用牙和那只左手配合着，有些笨拙地撕开了烟盒，从里面抖出了一根。
然后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个一块钱的，普通打火机。
咔哒。
咔哒。
打了好几次，才终于冒出一簇微弱的火苗。
他将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吐出的烟雾，在停车场弥漫开来。
“抽烟是真他妈的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