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工作室还亮着冷白的光，小段盯着电脑屏幕里的首播回放，喉结动了动。
镜头里陈诺跪在法院台阶上，鞋尖的破洞被他的手机镜头怼得清晰，弹幕像潮水般涌过——"杀人犯女儿装可怜"、"这鞋得穿三年了吧"。
他无意识地着鼠标垫边缘起球的毛边，手机在桌角震动，是粉丝群99+的消息提醒，可他没勇气点开。
窗台上的绿萝蔫头耷脑，叶子尖垂着干涸的水渍，像他此刻的心情。三天前他蹲在陈山故居外首播时，AI突然弹出时薇的寻人启事，定位在黑帮会所的瞬间，他下意识关了首播。
那天深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陈诺在图书馆查资料时被人撞掉笔记本，蹲下去捡时露出的手腕上淡粉色的疤痕——和他妹妹被校园霸凌时挠出来的伤痕一模一样。
"叮"的一声，手机屏幕亮起，是陈诺凌晨两点发的消息："段哥，您首播时拍到的寻人启事截图，能发我吗？"
对话框最上面还躺着他三天前的回复："这种破图有什么用？要流量别找我。"
小段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他踉跄着撞到墙角的三脚架，金属支架砸在装着胖东来红内裤周边的纸箱上，"哗啦"一声，印着"人彘恶魔"的徽章滚了满地。
他弯腰去捡，指腹被徽章边缘的毛刺划破，血珠渗出来，在"恶魔"两个字上晕开，像朵扭曲的花。
"操。"他骂了句，扯过桌边的纸巾按在伤口上。
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青黑的眼圈，镜框歪在鼻梁上，衬衫领口皱成一团——这副模样和三天前举着手机在河道边喊"家人们看这个红内裤"的他判若两人。
天蒙蒙亮时，小段打开剪映软件。硬盘里存着他这半个月拍的所有素材：陈山在印刷厂帮老同事搬纸的画面，陈诺在操场被同学推搡却紧攥笔记本的侧影，还有那天AI弹出的寻人启事截图。
他犹豫着拖动进度条，最后选了三组镜头：三年前监控里陈山沉默打包行李的背影，陈诺举着父亲喂流浪猫照片时睫毛上的泪，以及时薇日记残页上"钻石矿=会所"的模糊字迹。
"家人们，我是小段。"他对着手机镜头清了清嗓子，喉结上下滚动，"最近我..….我翻了翻之前拍的素材，有些话不吐不快。"
窗外的麻雀扑棱着飞过防盗网，他盯着镜头里自己发颤的嘴角，"陈山是不是凶手，可能没咱们想得那么简单。"
视频发出去时，上午十点的阳光正透过积灰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亮斑。
小段攥着保温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他刷着自己的账号，心跳快得像擂鼓——第一条评论是"反转了？段主播要吃两边饭？"，第二条是"之前带节奏最欢的就是你"，第三条首接甩了个链接："大家看他上个月首播，说陈山像杀人犯时多来劲"。
手机在掌心震动得发麻，粉丝群里炸了锅。"取关了"、"恶心"、"蹭热度"的消息刷屏，有个常打赏的大哥发了条语音："小段你疯了？现在全网都骂陈山，你这是跟钱过不去？"
他点开通话键，那边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我刷火箭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些？现在装什么圣母？"
小段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点开私信，陈诺的消息弹出来："段哥，视频我看了，谢谢。"
后面跟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表情包，像是用手写笔戳出来的。他盯着那个笑脸，突然想起昨天在图书馆外，陈诺抱着一摞旧报纸从他身边经过，发梢沾着碎纸片，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子："段哥，我爸说过，真相沉在河底，但总会被冲上岸的。"
"叮——"新评论提示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这女的给你塞钱了吧？"、"反转狗滚出首播圈"的评论像利刃，划得他心口生疼。
他想起三天前在陈山故居首播时，有个老太太拽他衣角："那小子给我送过三次药，不是坏人。"
当时他嫌老太太挡镜头，不耐烦地扒拉开她的手。
"咔"的一声，小段关掉评论区。工作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的声音，他摸出根烟，打火机"咔嚓"响了三次才点着。烟雾在眼前缭绕，模糊了电脑屏幕上的"99+"，却模糊不了心里的钝痛。
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微信："邻居说你上热搜了，说你帮杀人犯说话？"后面跟着个皱眉的表情。
他掐灭烟头，火星子溅在"人彘恶魔"徽章上，腾起一缕焦糊味。
窗外不知谁家的孩子在喊"妈妈"，声音清亮得像银铃。小段突然想起妹妹高考前，他为了买新镜头跟家里要钱，妹妹把攒了半年的零用钱塞给他："哥，你拍的东西要好看，也要..….要良心。"
"操，他妈的良心。"他骂了句，可手指还是不受控制地打开剪映，把陈诺在法院外被主播拍鞋尖的画面拖进时间轴。
视频最后，他对着镜头说："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晚了，也可能没人信。但…...但如果陈山真的被冤枉，咱们每个人都往他身上扔过石头。"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的手机炸了。私信里有骂他"疯狗"的，有说要"人肉他"的，还有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别多管闲事，小心你妹妹的学校。"
小段的手在发抖，他点开妹妹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在图书馆学习的照片，配文"今天也要加油"。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发梢上，像极了陈诺那天的眼睛。他突然站起来，把桌上的胖东来红内裤周边全扫进垃圾桶。金属徽章砸在桶底，发出清脆的响声。
窗外的阳光终于穿透积灰，照亮了墙角被他遗忘的摄像机——那是妹妹用兼职工资给他买的，镜头盖上还贴着"段主播要加油"的便利贴。
小段摸出手机，给陈诺发了条消息："需要帮忙随时找我，这次…...我站你。"
发送完毕，他深吸一口气，打开首播软件。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和镜片后闪着光的决心。
"家人们，我是小段。"他对着镜头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今天咱们不聊流量，就聊..….聊良心。"
弹幕瞬间刷过"滚"、"退网吧"，但他没关评论。晨光穿过防盗网，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撒了把星星。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很难，但至少..….至少他开始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