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心站在垃圾场边缘一处相对较高的、由锈蚀金属板堆积成的“小山”上，放眼望去。
视野所及，是真正的“山”与“海”。
由无数破碎扭曲的金属构件、断裂的混凝土块、报废的车辆残骸、堆积如山的工业废料和生活垃圾组成的连绵“山脉”，在污浊的天光下呈现出灰暗、锈红、油黑等令人作呕的混杂色调，一首蔓延到视线尽头，与远处铁岩城那巨大冰冷的能量护罩接壤。
刺鼻的气味在这里混合发酵到了极致——浓烈的金属锈蚀味、塑料橡胶焚烧后的焦糊恶臭、腐烂有机物挥发出的沼气、以及无数种难以名状的化学药剂残留气息，形成一股粘稠、沉重、令人头晕目眩的毒瘴，沉甸甸地压在胸腔之上。
风在这里也变得古怪，时而呜咽着穿过堆积如山的金属缝隙，发出鬼哭般的尖啸；时而又诡异地停滞，让令人窒息的恶臭如同凝固的胶水。
巨大的变异乌鸦如同不祥的阴影，成群结队地在垃圾山上空盘旋，发出沙哑刺耳的“呱呱”声。
偶尔能看到一两只皮毛油亮、体型硕大的变异老鼠，如同鬼魅般在垃圾山的阴影里一闪而没，猩红的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和警惕的光芒。
这里是文明的坟场，是废土上被遗忘的角落，是拾荒者和亡命徒用命淘换最后一点生存资源的绝望之地。
玄心捂着口鼻，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和肺部火辣辣的灼烧感，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这片巨大的垃圾坟场。
脚下是松软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腐败垃圾层，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渗出黑褐色的粘稠汁液。
他按照瘸子李模糊的指向，朝着垃圾场最深、最偏僻、气味也最令人绝望的区域艰难跋涉。
这里几乎看不到其他拾荒者的身影。只有无边无际的垃圾，和死一般的寂静。
走了不知多久，就在玄心几乎要被这绝望的环境压垮时，一阵极其轻微的、有节奏的金属刮擦声，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嘟囔声，从前方一座由报废飞梭引擎和各种扭曲管线堆成的巨大“山丘”后面隐隐传来。
玄心精神一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座散发着浓烈机油和臭氧味道的金属山丘。
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在一小片相对“平整”、由破碎的合成材料板和压扁的金属桶铺成的空地上，一个身影正佝偻着腰，背对着他，全神贯注地在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废弃能量反应堆残骸里翻找着什么。
那人穿着一身用各种颜色、材质的破布片和废弃隔热材料胡乱拼凑成的“衣服”，早己看不出原色，油腻板结，沾满了五颜六色的可疑污渍。
头发灰白稀疏，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如同一个巨大的、沾满油污的鸟窝，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脖颈和手背皮肤黝黑粗糙，布满皱纹和黑色的油污，如同老树的虬根。
他动作却异常敏捷，枯瘦的手指如同精密的镊子，在反应堆内部复杂扭曲的管道和烧焦的线圈间飞快地拨弄、抠挖。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含混沙哑，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夹杂着意义不明的音节和短句：
“…谐振频率…不对…十七点五赫兹…废了…垃圾…”
“…β型能量导管接口…氧化层太厚…没价值…”
“…咦？这线圈绕法…旧时代‘雷鸟-III’的冗余回路？…有点意思…拆了拆了…”
“…晶核…能量逸散…白瞎了…蠢货…”
他猛地从反应堆深处抠出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焦黑、布满密集刻痕的暗银色金属板。
金属板中央镶嵌着一颗早己失去光泽、布满裂纹的浑浊晶体。
老疯子浑浊的眼睛透过乱发缝隙，死死盯着那块板子和晶体，手指在上面快速着那些刻痕，嘴里发出更加急促、更加兴奋的嘟囔：
“…能量导流符文？…残缺的…核心是‘聚流’…但少了‘约束环’…垃圾！半成品！废物！”他脸上的兴奋瞬间化为极度的失望和愤怒，如同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他猛地扬起手，就要把那块金属板狠狠砸向旁边的废铁堆！
“等等！”玄心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老疯子扬手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一点点转过身来。
乱发下，一双浑浊得如同蒙着厚厚灰尘的眼睛，带着被打扰的极度不悦和一丝野兽般的警惕，死死地盯住了玄心。
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冰冷、麻木，却又带着一种洞穿表象的锐利，让玄心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扔在解剖台上。
空气瞬间凝固。垃圾场深处特有的死寂和恶臭重新笼罩下来。只有变异乌鸦在远处垃圾山巅发出的沙哑鸣叫，显得格外刺耳。
玄心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喉咙有些发干。他强自镇定，迎着那双浑浊而锐利的眼睛，用尽量清晰但依旧沙哑的声音开口：“您是…老孟？”
老疯子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玄心，浑浊的瞳孔微微转动了一下，像是在扫描一件突然出现在垃圾堆里的奇怪物品。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谁？…不认识…滚蛋…别耽误…老子捡宝贝…”
他的声音干涩刺耳，像是砂纸摩擦着锈蚀的铁皮。
玄心没有退缩。瘸子李那含糊的指点是他目前唯一的线索。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腐烂和金属锈蚀的恶臭空气让他肺部一阵灼痛。他组织着语言，试图切入主题：“有人…告诉我，您…可能懂气脉？懂修炼的事？”
“气脉？”老疯子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歪了歪头，乱糟糟的头发晃动着，语气更加不耐烦：“…什么脉…水管子？…老子只懂…能量…流动…源能…晶核…回路…好东西…值钱！”他又扬了扬手里那块刻着残缺符文的金属板，似乎这才是他唯一关心的“宝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