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
一声凄厉到极致、却又蕴含着滔天狂喜的呐喊,猛地从李员外胸腔中爆发出来!他再也顾不上任何仪态,用尽全身的力气扑上前,一把将刚刚被张铁匠扶下马车的李朔死死搂进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儿子瘦小的身体揉碎!滚烫的老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李朔肩头的衣衫。
“爹的朔儿!爹的宝贝儿子!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你还认得爹了!老天爷啊!你终于开眼了!开眼了——!”李员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十年绝望一朝得解的极致宣泄。
他粗糙的手一遍遍地抚摸着李朔的头发、脊背,最后停留在额头那个尚未完全消褪的、青紫色的肿包上,动作轻柔,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无尽的心疼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
“爹…我回来了…没事了…”李朔被父亲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属于原主的孺慕之情和穿越者对这个“家”的归属感交织翻涌,让他鼻尖发酸,眼眶也禁不住。他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父亲剧烈起伏的后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员外哽咽着,反复念叨着,巨大的喜悦过后,是更深的疲惫和后怕。
“爹以为…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爹没用…没能护住你…,不该这个时候让你从城里回来…,昨天夜里村东的老孙头…跑回来…说你…说你也没事了,还救了大伙儿,爹…爹不敢相信啊”
他松开怀抱,双手依旧紧紧抓着李朔的肩膀,浑浊的泪眼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儿子的脸庞。
“爹等啊!等了…一夜…一首到晌午了,天可怜见的…终于…等到你回来了!爹高兴啊!”
当他的目光再次对上李朔那双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时,李员外的心头再次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这眼神,是如此的“正常”,如此的……像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孩子!
“老爷!少爷!快,快进屋歇着!少爷定是累坏了!”一个带着哭腔却又强作镇定的声音响起。
李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青色布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瘦,眼神却透着精明干练的中年人快步上前,正是李家的老管家——钱伯。钱伯的眼圈也是红红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同样朴素、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
小丫鬟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身形瘦小,脸色也有些苍白,但一双杏眼却格外清亮有神。此刻,这双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李朔,眼神里充满了关切、欣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
她是小秋,从小就被卖进李家,名义上是丫鬟,但因为李朔痴傻,更多时候是像玩伴一样陪着他、照顾他的人。原主的记忆里,小秋是除了父母外,对他最温柔、最有耐心的人。
“小…秋?”李朔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还有些嘶哑。
“少爷!”
小秋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她几步跑到李朔身边,想伸手去拉他,又有些怯怯地缩了回去,只是红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李朔,哽咽道:
“少爷…你…你真的好了?头还疼不疼?饿不饿?小秋…小秋给你煮了粥,一首在灶上温着呢…”,话语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欣喜。
“小秋姐!”
一个虎头虎脑、皮肤黝黑、壮实得如同小牛犊般的半大男孩猛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正是李朔的同岁玩伴,村东头王木匠的儿子——铁柱。他瞪着一双铜铃大眼,好奇又兴奋地绕着李朔转了两圈,蒲扇般的大手想拍李朔的肩膀,又怕把他拍坏了,最后只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勺,咧着嘴笑道:
“朔哥儿!你真不傻了?太好了!以后又能一起掏鸟窝、下河摸鱼了!再也没人敢笑话你了!”
看着铁柱那没心没肺的笑容,李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原主简单而快乐的童年玩伴啊。
“好了好了,都别围着了!让老爷和朔少爷先进屋歇歇!朔少爷刚回来,身子还虚着呢!”
钱管家连忙招呼着,驱散了过于热情的乡亲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依旧情绪激动、步履蹒跚的李员外,引着李朔向那扇熟悉的朱漆大门走去。
推开那扇带着刀劈斧凿痕迹、略显沉重的大门,熟悉的景象扑面而来。
前院不算很大,青石板铺地,角落里那棵老桂花树还在,只是枝叶有些稀疏,显然也遭了灾。影壁上绘着的“松鹤延年”图被烟熏火燎得有些模糊。穿过垂花门进入中庭,庭中原本养着几尾锦鲤的石砌小池,水有些浑浊,池边的花草也大多枯萎凋零。正对着的是中厅,厅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熟悉的陈设:一张八仙桌,几把太师椅,靠墙的条案上供着一尊小小的观音像,只是香炉是冷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种劫后余生的沉寂中,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焦糊味和草药味。
李朔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切。每一处砖瓦,每一件家具,都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原主的记忆如同涓涓细流,自然而然地融入他的意识,让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感到亲切无比。
这里,就是他此生的“根”,是他两世灵魂共同认定的“家”。
回到自己的卧房。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一张挂着青色帐幔的雕花木床,一张原主从未用过的书桌,一个原主自己没有打开过的衣柜,临窗的案几上还放着几个原主最喜欢的粗糙陶土捏的小人儿。小秋己经手脚麻利地端来了温水、干净的布巾和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米香的稀粥。
李朔坐在床边,看着小秋细心地拧干布巾,想替他擦脸。他有些不习惯,下意识地想躲开。
“少爷,让小秋来吧,你累了。”小秋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李朔看着小秋那双清澈眼睛里真切的关心,最终没有拒绝,任由那温热的布巾轻轻擦去脸上的灰尘。温热的粥喝下去,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里,驱散了西肢百骸的疲惫。
安顿好李朔,又看着李员外喝了安神汤睡下后,钱管家和小秋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李朔躺在雕花大床上,很疲惫,毕竟只有十岁的身躯,支撑不了太多的身体和脑力活动。但是他却睡不着,乱世将至,要怎样做才能保护好家人和乡亲呢,趁着还有几年时间,要好好想一下今后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