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背面，广寒基地——这艘人类在深空中最后的钢铁方舟——正发出震耳欲聋的死亡之鸣。陈彦那道撞向牧星者母星的命令，如同一把插进机器核心的利刃，刺入了基地早己不堪重负的结构。庞大的能量通道因瞬间过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高频振动让走廊的合金墙壁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如同濒死巨兽的喘息。
警报被凄厉地拉响，猩红灯光在每一寸金属表面疯狂旋转。
“警告！一号至西号反物质约束环应力超载！引擎预热速率超出设计极限！‘月魄’警告！结构完整性将在大约十一分二十二秒后跌破临界值！”应急通讯频道里，冷静的电子音此刻如同丧钟的倒计时。
陈彦对此充耳不闻。他枯瘦的身体钉在“瑶台”主控台前，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锁定着环形巨幕中央那条通往毁灭的航线——通往牧星者母星的星图虚线正被缓缓点亮，延伸向柯伊伯带外那片由冰冷几何轮廓构成的投影之海。那些高维清道夫正因吸收林晚棠散逸的“存在符”星尘而短暂迟滞，留给广寒基地的时间，便是这弥足珍贵的十一分钟。
他的拳头紧握，指关节被未愈合的伤口渗出的血染得乌黑粘腻。命令己下，生路是撞穿牧星者的心脏，而死路是基地在这股自我毁灭的力量下先行崩解。没有第三条路。
“全功率，维持航线！将月魄核心计算力全部投入预判路径阻力和结构应力点！所有人，固定位置！准备承受冲击！”陈彦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熔炉里淬炼出的钢钉。
巨大的环形主屏幕上，地球影像依然占据着左下角。北美大陆上，那座如巨钉般的青铜巴别塔正在崩解、倒塌！庞大的塔体如同被巨人揉搓的面团，在自我扭曲和青铜封印系统狂暴失控的双重压力下，正从中段开始缓缓塌陷！无数大如楼宇的青铜外壳碎片，包裹着凝固或刚刚恢复一点挣扎意识的躯体，从数千米高空呼啸坠落，砸向下方早己被灾难重塑的大地和同样凝固的人群！烟尘混合着碎裂的青铜光屑和猩红的血肉雾气，如同一场污浊的暴雨，遮蔽了局部天空。系统性的统一意志被内部的混乱和那道消逝的纯净光环彻底撕裂，亿万个体如被扯断线的木偶，在本能的恐惧、残留的执念和重新觉醒的细微自主意志驱使下，上演着混乱的末路图景。哭泣、惨叫、无意义的嘶吼、碰撞粉碎的声音——这些本该淹没一切的地狱交响曲，此刻隔着屏幕和真空，只是寂静无声的残酷默片。
而在距离熔炉核心不远的地方，王海峰正抱着他陷入高热昏迷的女儿小薇，在如山崩般的塔体废墟和奔逃撞击的人群中，朝着那个被彻底堵塞的防空洞方向亡命爬行。小薇的手臂和颈部皮肤下，那些如同电路板的青绿色纹路忽明忽暗地剧烈闪烁，每一次闪烁都让她小小的身体痛苦地痉挛一次，皮肤滚烫得几乎要灼伤王海峰的胸口。她体内新生的意志火种与仍在疯狂反扑、试图重新稳固控制的青铜指令网络在殊死搏斗！王海峰半边脸覆盖的青铜硬痂边缘，也被这股狂暴的能量涟漪刺激得重新灼热发痒，仿佛有无数细小钢针在痂皮下钻孔。
“撑住……丫头……撑住……”王海峰喉咙里滚出血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碎屑的刮擦感。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防空洞深处那点曾指引过小薇的、如同冰层下萤火般微弱的白芒，是他们唯一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