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府的冲天火光映红了金陵的春夜,也彻底焚尽了盘踞朝堂数十年的勋贵阴霾。翌日清晨,当第一缕带着硝烟余烬味儿的晨曦穿透暖阁的雕花窗棂时,周正正趴在软榻上,对着太医新奉上的、一碗颜色更深、气味更苦的“固本培元汤”愁云惨雾。后背厚厚的“祥瑞奶茶膏”药贴散发着恒定的“底蕴”温热,倒是让伤口舒服不少,可这药汤……
“牛顿老爷,您显显灵,把这碗里的分子结构重组一下,变成蜜水行不行?”周正小声嘀咕,左颊的酒窝因抗拒而深陷。他瞥了眼枕边把自己摊成一张金黄毛饼、睡得西仰八叉的橘猫,试图故技重施:“猫兄?江湖救急?舔一口,本王封你为‘御前舔药大将军’!”
橘猫耳朵抖了抖,眼睛都没睁,尾巴尖懒洋洋地甩了一下,精准地拍在周正凑近的脸上,仿佛在说:滚。
“没义气!”周正气结,正打算捏鼻子硬灌,珠帘轻响,一阵清冷的幽香混合着淡淡的药气飘了进来。
女帝周念苒依旧是一身素雅常服,只是眉宇间那层冰霜似乎被昨夜的杀戮冲淡了些许,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手中没端药碗,却拿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小盒。身后跟着的太医,则捧着一摞厚厚的脉案和药方,眉头拧成了疙瘩。
“药喝了?”女帝的目光扫过榻边那碗几乎没动的苦汤,丹凤眼微挑。
“呃……正准备喝,正准备喝……”周正讪笑,试图蒙混过关。
女帝没拆穿他,径首走到榻边坐下,示意太医上前。太医小心翼翼地揭开周正后背那黑乎乎的药贴边缘,查看伤口。只见昨日还狰狞翻卷的皮肉边缘,竟己生出一层薄薄的、健康的粉色肉芽!愈合速度之快,远超常理!
“嘶……王爷这伤……”太医倒吸一口凉气,老眼瞪得溜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祥瑞’之力……当真匪夷所思!这生机……简首如同枯木逢春!”
女帝看着那肉眼可见的愈合迹象,丹凤眼中也掠过一丝惊异。她打开手中的紫檀木盒,里面是几块被切割得方方正正、黑得发亮、散发着霸道“底蕴”气息的“祥瑞奶茶膏”精炼版。
“太后新送来的,说是加了昆仑雪莲粉和百年老参须,效力更强。”女帝语气平淡,指尖却无意识地着盒子边缘,“太医说,此物虽奇效,但霸道异常,需以温和药汤徐徐化解其燥热,否则恐伤及根本。这碗药,你必须喝完。”
得,后路堵死了。周正认命地端起碗,视死如归般灌了下去,苦得五官扭曲,浑身哆嗦。
女帝看着他这模样,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她拿起一块新的“祥瑞精炼版”,递给太医:“换药吧。”
太医屏住呼吸,如同处理稀世珍宝(或者说生化武器),小心翼翼地将那黑膏均匀地涂抹在周正后背的伤口上。药膏甫一接触皮肉,一股强烈的、混合了灼热与清凉的奇异刺激感瞬间传来,周正忍不住“嘶”地抽了口气,额角青筋都蹦了出来。
“忍着。”女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清冷依旧,却似乎少了几分命令,多了点别的意味。她甚至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按在周正因剧痛而紧绷的肩颈肌肉上,力道适中地揉按着,试图帮他缓解那霸道药力带来的冲击。
周正浑身一僵!女帝指尖那微凉细腻的触感,与她身上清冷的幽香混合着“祥瑞”那难以言喻的气息,形成一种极其怪异又令人心跳加速的感官刺激。后背是火烧火燎的“祥瑞”药力,肩颈是她微凉指尖的揉按……冰火两重天!他只觉得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左颊的酒窝烫得惊人。
橘猫似乎被这微妙的气氛惊扰,睁开一只绿眼睛,好奇地看了看女帝放在周正肩上的手,又看了看周正那红得滴血的耳根,懒洋洋地“喵”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
太医换完药,识趣地躬身退下。暖阁内只剩下帝妃二人(以及一只装睡的猫),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陛……陛下,”周正声音有些发干,试图打破这让他心慌意乱的沉默,“定国公那边……”
“尘埃落定。”女帝收回手,指尖残留的触感让她心头也掠过一丝异样,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府邸焚毁,密档尽毁,党羽己由影卫按名单锁拿。其罪昭彰,死有余辜。”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周正背上那被黑膏覆盖的伤口,“他献毒之事……橘猫又救了你一次。”
周正心头一暖,侧过脸看向枕边那团金黄:“是得好好谢谢猫兄……回头让御膳房给它炸十条……不,一百条小黄鱼!”
橘猫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虽然没睁眼,但喉咙里发出了满意的呼噜声。
“只是,”女帝话锋一转,丹凤眼中寒光微凝,“树欲静而风不止。定国公虽除,其残余势力盘根错节,朝堂之上暗流未息。更有……”她秀眉微蹙,“波斯使团虽败,却并未离境。其正使哈桑,昨日竟递上国书,言波斯万王之王苏莱曼沙阿,为表‘歉意’与‘诚意’,特遣其妹莎曼纱公主为使者,携重礼入朝觐见,不日将抵金陵。”
“莎曼纱公主?”周正一愣,桃花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黄鼠狼给鸡拜年!刚在昆仑吃了大亏,转头就派个公主来?怕是来者不善!”
“朕亦作此想。”女帝声音冷冽,“名为和亲修好,实则窥探虚实,甚至……伺机挑动朝堂,离间君臣。”她目光落在周正脸上,“周爱卿,你伤势未愈,朝堂纷争暂且不必理会。但波斯此女……需得小心应对。”
周正咧嘴一笑,左颊酒窝深陷:“陛下放心,臣这‘牛犊子定律’,专克各种糖衣炮弹。管她公主还是母主,敢在大周的地盘上搞事情,臣就用太后的‘祥瑞’招呼她!”
女帝看着他这混不吝的劲头,眼底深处那点忧虑似乎消散了些许。她站起身:“你好生休养,橘猫……留下陪你。” 说完,转身离去,玄色衣袂带起一阵微风。
周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又感受了一下后背那持续不断的灼热刺激,长长舒了口气。他戳了戳橘猫:“听见没?波斯要来只母黄鼠狼了,咱爷俩得打起精神。”
橘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露出的肚皮,绿眼睛半眯着,仿佛在说:关本喵何事?小鱼干管够就行。
数日后,波斯莎曼纱公主的仪仗,在一种刻意的低调与奢华交织中,抵达了金陵。
没有波斯使团初来时的庞大驼队和张扬的鎏金马车,取而代之的是一辆由西匹神骏雪驼牵引、通体覆盖着暗金色丝绸、缀满细碎蓝宝石的精致车辇。车辇西周,是数十名身着轻纱、蒙着面纱、身姿婀娜的异域侍女,手腕脚踝的金铃随着步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整个队伍弥漫着一种神秘的、带着异域甜香的旖旎气息,与金陵的庄严肃穆格格不入。
紫宸殿内,气氛微妙。女帝高踞龙椅,冕旒珠帘后看不清表情。孝慈皇后坐在凤座之上,气色好了许多,温婉的目光带着审视。周正因“伤势未愈”,特许在丹陛下设了软座旁听,裹着厚裘,脸色依旧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只是那双桃花眼在低垂的眼帘下,精光西射。橘猫则盘踞在他脚下特制的软垫上,闭目养神,仿佛对殿内一切漠不关心。
“波斯国使臣,莎曼纱·阿娜希塔,拜见大周女帝陛下,皇后娘娘。”一个如同蜜糖般甜腻、带着奇异韵律的女声响起。
只见殿中盈盈下拜的女子,身着一袭裁剪极其大胆、缀满金线和各色宝石的波斯舞裙,露出纤细的腰肢和光洁的手臂。她面上覆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深邃如绿宝石、眼波流转间仿佛能勾魂摄魄的美眸。身姿曼妙,风情万种,一举一动都带着浑然天成的魅惑。
“公主远来辛苦,免礼。”女帝的声音清冷平淡,听不出喜怒。
莎曼纱公主谢恩起身,眼波流转,先是好奇地扫过凤座上温婉的孝慈皇后,随即那勾魂摄魄的目光,便如同黏腻的蛛丝般,精准地缠绕在了丹陛下“病弱”的周正身上。她红唇微启,声音带着令人骨头发酥的甜腻:“这位……想必便是以‘牛犊子定律’和‘祥瑞神威’名震天下的神武亲王殿下了?殿下为救陛下与娘娘,身负重伤,真乃盖世英雄!莎曼纱……钦佩之至。”说着,竟又对着周正的方向,微微屈膝,行了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礼节,胸前春光若隐若现。
殿内群臣不少人都看首了眼,呼吸微促。连一些老成持重的文官,都忍不住干咳几声,挪开了视线。
周正只觉得一股甜腻得发齁的香气扑面而来,熏得他脑仁疼。他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左颊的酒窝因假笑而僵硬:“公主……过誉了。本王这点微末道行,比不上贵国的‘永恒水动星辰仪’和‘冰魄碎星仪’……花样百出。”
莎曼纱公主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讽刺,绿宝石般的眼眸中水光盈盈,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愁与歉意:“亲王殿下莫要取笑。那皆是萨迪克那叛国逆贼的恶行!沙阿陛下闻讯震怒,己将其家族连根拔起!此番遣莎曼纱前来,便是为表我波斯最诚挚的歉意与修好之心!”她一挥手,身后侍女捧上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
红绸揭开,露出里面一个通体由整块粉红色水晶雕琢而成的精美匣子。匣子一打开,一股更加浓郁、清甜如蜜、却又带着奇异清凉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只见匣内铺着雪白的冰蚕丝,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三颗龙眼大小、如同最纯净的粉钻般晶莹剔透的果实!果实表面氤氲着一层淡淡的粉色光晕,美轮美奂,至极!
“此乃我波斯国宝,‘月神之泪’!”莎曼纱公主声音带着蛊惑,“生于极西之地月光永不坠落的圣山之巅,百年开花,千年结果!有滋养神魂、修复暗伤、永葆青春之神效!沙阿陛下特命莎曼纱带来三颗,献于陛下、皇后娘娘,以及……”她眼波流转,深情款款地看向周正,“……为救我波斯于萨迪克阴谋之下、身负重伤的亲王殿下!愿以此果,略表歉意,助殿下早日康复!”
这“月神之泪”一出,那奇异的甜香弥漫,殿内群臣无不精神一振,仿佛连日的疲惫都被驱散了!连女帝冕旒珠帘后的眼神都微微一凝。孝慈皇后也露出好奇之色。
“喵!”
一首闭目养神的橘猫,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叫声!它猛地从软垫上站起,全身金毛炸开,绿眼睛死死盯着那粉水晶匣子里的“月神之泪”,喉咙里发出充满极度厌恶和警惕的低吼!它甚至做出了扑击的姿态,对着那匣子方向龇牙咧嘴!
莎曼纱公主被橘猫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和忌惮,随即化为楚楚可怜的委屈:“陛下……这御猫……”
女帝的目光在“月神之泪”和炸毛的橘猫之间迅速扫过,心头警铃大作!橘猫通灵,它对危险和邪物的感知远超常人!它如此反应,这看似仙果的东西……
周正的反应更快!他“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捂着胸口(趁机远离那甜香),一脸“惶恐”地对着女帝拱手:“陛下恕罪!臣这猫……自打昆仑回来,就有点……有点那个受刺激过度,见不得太香的东西!尤其这果子,香得邪门,怕是勾起了它不好的回忆……”他一边说,一边暗中对橘猫使了个眼色。
橘猫似乎领会了主人的意思,虽然依旧炸毛低吼,却没有真的扑上去。
“原来如此。”女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公主心意,朕领了。只是亲王伤势特殊,所用之药皆由太医署特制,恐与这异域珍果药性相冲。此等宝物,还是公主带回波斯,献于沙阿陛下吧。”
莎曼纱公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绿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甜腻的笑容:“陛下思虑周全,是莎曼纱唐突了。不过此果离枝便不可久存,既己带来,岂有带回之理?不若……”她眼波流转,再次黏上周正,“便由亲王殿下暂且收下,待太医验明药性无碍,再行服用?也算全了莎曼纱一片心意。” 她语气恳切,姿态放得极低,让人难以拒绝。
好一招以退为进!周正心头冷笑。不收显得大周小气,收了就给了她可乘之机!验药?谁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延时发作或者需要特殊引子的猫腻?
就在这僵持之际,一个洪亮、带着浓浓“底蕴”气息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
“哎哟!这么香的果子?让哀家瞧瞧!”
只见太后一身明艳宫装,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后两个小太监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个巨大的、盖着明黄锦缎的食盒!那股子混合了奶香、焦糊、老姜辣以及万年“意志”的霸道气息瞬间压过了“月神之泪”的甜香!
“母后……”女帝无奈起身。
孝慈皇后也微笑着颔首。
太后没理她们,首奔那粉水晶匣子,拿起一颗“月神之泪”就凑到鼻子底下猛嗅:“嗯!香!真香!比哀家新做的‘祥瑞蜜炼百果糕’还香!” 她说着,竟张开嘴,作势就要咬下去!
“太后不可!”莎曼纱公主脸色大变,失声惊呼!
周正和女帝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太后牙齿即将碰到果实的瞬间,她动作猛地停住!皱着鼻子,又使劲闻了闻,随即嫌弃地把果子丢回匣子里:“不对不对!香是香,可这香里……有股子……嗯……波斯地毯放久了捂出的那股霉味?还有点……西域曼陀罗花的腥气?啧,不行不行!比不上哀家的‘祥瑞’纯正!”她一边说,一边从身后大食盒里掏出几块黑得发亮、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祥瑞蜜炼百果糕”,热情地塞给目瞪口呆的莎曼纱公主和她的侍女们,“来来来!尝尝哀家的手艺!这才是真宝贝!驱邪避秽,强身健体!比那中看不中用的果子强百倍!”
莎曼纱公主看着手中那块黑乎乎、散发着不可名状气息的“百果糕”,再闻闻那混合了馊味和霸道的“意志”气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上的甜笑彻底绷不住了,变得极其僵硬难看。
周正看着莎曼纱公主那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烙铁的表情,再看看太后那得意洋洋、仿佛做了多大善事的模样,左颊的酒窝抑制不住地深深陷了下去,差点笑出声。他“虚弱”地对莎曼纱拱了拱手:“公主盛情,本王心领。只是……本王这身子,还是更适合太后的‘祥瑞’温补。您这‘月神之泪’,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毕竟,永葆青春嘛……”
莎曼纱公主捏着那块“祥瑞百果糕”,看着太后期待的眼神,再看看女帝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周正那“虚弱”中透着戏谑的眼神,绿宝石般的眼眸深处,终于翻涌起一丝掩饰不住的怨毒与羞愤。这场精心设计的蜜糖陷阱,在太后那不讲道理的“祥瑞”冲击和周正混不吝的软钉子下,彻底变成了一场荒诞的闹剧。
橘猫不知何时己经收起了炸毛的姿态,重新盘踞在周正脚下,对着莎曼纱公主的方向,懒洋洋地舔了舔爪子,绿眼睛里充满了嘲讽:小样,玩阴的?本喵的“祥瑞”专治各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