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村里的另一头,王二虎家,正上演着一出鸡飞狗跳的闹剧。
王二虎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裤子还是湿的,一股骚臭味熏得人脑门疼。
他那三个小弟,一个手腕断了,一个喉咙肿得说不出话,还有一个蜷在地上哼哼唧唧,起不来身。
“虎哥……这可咋办啊?”那个被打断手腕的胖子,哭丧着脸问:“那姓许的,就是个活阎王!十天之内,咱们上哪儿给他弄个炕出来啊?”
王二虎一听到“炕”这个字,就一个激灵。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在屋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盘个炕,要砖,要泥,要请会手艺的师傅,哪一样不要钱?
他王二虎平时坑蒙拐骗弄来的那点钱,都换成酒喝了,兜比脸还干净。
“妈的!”他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碗碟一阵乱响:“逼我!这是逼我!”
他眼珠子转了转,一抹凶光闪过。
“没钱,咱们就去弄钱!”他咬着牙说:“村东头的张老蔫家,不是刚卖了头猪,换了十几块大洋吗?他家就一个老头子,一个病婆娘,咱们晚上去……”
“别啊,虎哥!”胖子吓得脸都白了:“这张老蔫是村里的老户,他家要是被偷了,村长肯定得管!再说了,现在那姓许的盯着咱们呢,万一被他知道……”
“村长?”王二虎不屑地冷笑一声:“孙老头那个老东西,就知道和稀泥,他能管个屁!”
话虽这么说,但一提到许峰,王二虎的气焰还是弱了下去。
他知道,现在村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真去给他盘炕吧?”
王二虎抓着自己油腻的头发,想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
“有了!”他一拍大腿,“咱们不动手,让别人动手!”
他凑到三个小弟跟前,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村长孙德发,不是一首看那许峰不顺眼吗?一个废物,刚来回来没几天,就又是打猎又是跟苏军拉上关系,风头都盖过他了。孙老头心里肯定不痛快。”
“咱们去找村长!就说许峰仗着有苏军撑腰,在村里横行霸道,欺负咱们这些老实人!他今天能逼咱们给他盘炕,明天就能逼全村人给他盖房子!”
“对啊!”胖子也反应过来了:“这叫借刀杀人!孙老头最重规矩,最要面子,他肯定不能容忍许峰这么个外来户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王二虎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他自己斗不过许峰,但村长孙德发不一样。
孙德发在老河沟村当了二十多年的村长,根基深厚,村里大部分人都得听他的。
只要把村长煽动起来,发动全村人去对付许峰,那姓许的就算再能打,还能跟全村人作对不成?
“走!”王二虎立刻来了精神:“咱们现在就去找村长!哭!去他家门口哭!哭得越惨越好!我就不信,孙老头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说罢,他带着三个“伤兵”,一瘸一拐,互相搀扶着,朝着村长孙德发家走去。
……
村长孙德发家,是老河沟村里最气派的一座院子。
青砖瓦房,高大的门楼,院墙刷得雪白。
这在普遍是土坯房的村里,显得格外扎眼。
孙德发今年五十出头,身材干瘦,留着一撮山羊胡,平时总爱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长衫,背着手在村里溜达,颇有几分旧社会乡绅的派头。
他此刻正坐在自家院子的葡萄架下,端着个紫砂茶壶,小口小口地呷着茶,听着村里人传来的关于许峰的各种消息,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个叫许峰的年轻人,像一块突然扔进池塘的石头,把他这个经营了几十年的“一亩三分地”搅得不得安宁。
先是打死了疯猪,又请全村吃肉,收买人心。
接着被苏军抓走,又毫发无伤地回来。
现在,又把王二虎那个刺头打得跟死狗一样。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超出了孙德发的掌控。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
在老河沟村,他孙德发就是天,就是法。
他说东,没人敢往西。
可现在,村民们议论的都是许峰,那眼神里的敬畏,是他这个当了二十年村长的人都从未得到过的。
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就在他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敲打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村长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没天理了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孙德发一听这动静,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放下茶壶,走到门口,拉开门栓一看,差点没被眼前的景象气乐了。
王二虎和他那三个活宝,正瘫在自家门口的地上,一个个鼻青脸肿,哭得呼天抢地。
王二虎更是夸张,抱着他的大腿就不撒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他干净的长衫上抹。
“村长!您看看!您看看我们被那姓许的打成什么样了!”王二虎指着胖子那只断了的手腕,声泪俱下地控诉:“他仗着有苏军撑腰,在咱们村里横行霸道,无法无天了啊!”
“他不但打了我们,还逼我们十天之内,给他家盘个火炕!不然就要把我们剁了喂狗!村长,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他今天敢抢我们,明天就敢抢全村!您要是不管,咱们老河沟村,就要改姓许了啊!”
王二虎不愧是地痞出身,颠倒黑白的本事一流。
他绝口不提自己去许峰家偷东西的事,只一味地强调许峰的“霸道”和“凶残”,还把这件事上升到了全村安危的高度。
周围很快就围上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对着王二虎几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孙德发看着王二虎那副德性,心里一阵厌恶。
但他更清楚,王二虎这番话,虽然添油加醋,却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许峰,确实是个威胁。
而王二虎,正好是他用来对付许峰的一把刀。
他清了清嗓子,用力把腿从王二虎怀里抽出来,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岂有此理!”他一拍大腿,山羊胡都气得一翘一翘的:
“我老河沟村,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来户撒野了?走!跟我去找他!我倒要问问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村长!还有没有咱们老河沟村的规矩!”
孙德发振臂一呼,身后看热闹的村民里,立刻有几个平时跟他走得近的,跟着吆喝起来。
“对!找他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簇拥着“大义凛然”的孙德发和“悲愤欲绝”的王二虎,朝着许峰家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