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的嘶鸣在钢铁森林般的旧化工厂区上空盘旋,惊起几只黑鸦。巨大生锈的管道如同巨兽垂死的血管,扭曲攀爬在斑驳的厂房外壁。破碎的玻璃窗像空洞的眼窝,映着铅灰色的天光。陆离和苏晚踏过碎砾与荒草,靴底碾过枯枝,发出刺耳的脆响。死寂,唯有风声呜咽着穿过空洞的厂房。
推开一扇歪斜的铁门,踏入一间废弃的车间控制室。内部空间出奇地空荡,只有一张破旧的桌子,几把歪斜的椅子。更反常的是地面——覆盖的厚厚积尘被刻意清扫过,显露出大片灰白的水泥地,与周围破败的景象格格不入,像一块刻意熨烫过的肮脏补丁。
“有人清理过。”陆离的声音低沉,目光鹰隼般扫视着这块突兀的“洁净”。
苏晚的呼吸微微一滞。空气里弥漫的罪业气息浓稠得几乎粘滞,远比歌剧院废墟里感受到的更加原始、更加**私人**——那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狂热与偏执混合的漩涡,带着审判者留下的强烈情绪烙印,让她灵魂深处的恶魄发出细微的、近乎满足的叹息,而她自己却如坠冰窟。墙角,一小撮刺眼的金色灰烬在积尘中闪着微光,与歌剧院惨案中的助燃剂残留如出一辙。
她的视线被桌上之物牢牢攫住。一个手工雕琢的赤金傩面雏形,木质粗粝,刀痕拙劣,却己初具狰狞轮廓。鬼使神差地,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那粗糙的木面。
指腹传来木刺的微痛,随即是汹涌的碎片画面:一盏昏暗摇晃的白炽灯下,一双布满蛛网般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中的木头,眼白浑浊,瞳孔里燃烧着某种非人的、近乎狂信的火焰。粗糙的手指因用力而剧烈颤抖,刻刀在木头上划出深痕,沙哑的、破碎的呓语在死寂中回荡:“…净化…必须…彻底…净化…” 那呓语里浸透的偏执寒意,瞬间穿透了画面,首刺苏晚骨髓。她猛地抽回手指,指尖冰凉。
陆离正拿起桌上一本被翻得书页卷边、封面破损的《中世纪宗教审判史》。他快速翻动,停在关于“七大罪”刑罚的章节。书页空白处,用不同颜色的笔反复勾画、圈点、写着狂乱的批注,墨迹层层叠叠。陆离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在学习,”他声音冷得像冰,“他在完善他的‘仪式’。”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控制室的昏暗,看向更远处工厂的阴影,“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他在挑选,在准备下一场‘审判’。”他转向苏晚,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探询,“你感觉到的‘味道’,还能捕捉吗?哪怕只有一丝方向?”
苏晚闭目,强行压下画面带来的冰冷战栗,将全部感知沉入周遭残留气息的细微流动。灵魂深处的恶魄贪婪地汲取着,在混乱的旋涡中为她指引方向。片刻,她倏然睁眼,指向窗外工厂区更深处一片被巨大废弃水泥池和扭曲管道遮蔽的区域,那里荒僻得近乎死地。
“废水处理区深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很微弱,但…有痕迹指向那边。”
就在这时,陆离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急促的蜂鸣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迅速接通,法医陈涛的声音带着喘息和难以置信的紧迫感,从听筒里炸开:
“陆队!张启明案灰烬样本!最新分析结果出来了!发现了微量但极其独特的矿物粉尘成分!高度匹配——”陈涛的声音顿了一下,仿佛在确认那个不可思议的答案,“高度匹配二十年前就己经彻底停产的老牌‘红星牌’耐火砖!陆队,这种砖,当年只在一个地方大规模使用过——”
陆离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他猛地看向苏晚,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瞬间交汇,冰冷的答案无声地砸落在控制室死寂的空气里。
陈涛最后几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陆离耳边:
“——旧城区法院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