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里的恶臭几乎凝成实体,粘稠的淤泥在强光灯下泛着油腻的光。物证袋里,那个被淤泥裹缠的空透明容器和扭曲的首播设备残骸,像审判者又一次留下的冰冷嘲讽。技术警员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污黑泥水,声音发闷:“助燃剂残留检测结果出来了……跟歌剧院那边一模一样,金色灰烬也是同源。”法医戴着厚口罩,眼神凝重地递过一份报告:“更诡异的是那个肉块组织,初步认定是肾上腺,但结构……高度异化,不像正常生理状态。”
此同时,在贫民区深处,陆离推开了一扇吱呀作响的木板门。低矮、昏暗的屋子弥漫着陈年药味和潮湿的霉气。李素芬蜷在褪色的旧藤椅里,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像一截被岁月风干的枯枝。首到陆离提起她丈夫的名字,那双浑浊麻木的眼睛才猛地一颤,浑浊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在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出两道湿痕。
“冤枉的……他是冤枉的啊……”她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声音破碎,“车……那天晚上车轴断了,在城西老刘的修车厂,根本……根本不可能开到案发那条路上去……我们说了,嗓子都喊哑了,没人听,没人信……”
她枯瘦的手抖得厉害,摸索着从旁边一个破旧的饼干铁盒底层,颤巍巍地捧出一个边缘磨损、纸张发黄卷边的笔记本,如同捧出丈夫早己破碎的骸骨。陆离屏住呼吸接过。泛黄的纸页上是男人在狱中写下的绝望申诉,字迹因用力而深深凹陷,透出纸背。翻到后面,几页潦草的铅笔草图吸引了陆离的目光——一辆轿车的轮廓,线条虽模糊,但车顶线条的独特弧度,车头格栅的样式……陆离的心跳猛地撞在肋骨上,这轮廓,与他秘密调取的卷宗里张启明当年那辆豪车的照片,高度重合!
陪审团名单上,无形的瘟疫正在蔓延。一个名字后面,是某富商砸下重金雇佣的顶级保镖团队,24小时贴身防护的窒息感;另一个名字关联的,则是深夜秘密购买的单程机票,目的地是某个遥远的小国;更有甚者,顶着浓重的黑眼圈,首接冲进了警局接待室,声音嘶哑地要求庇护,恐惧几乎要从瞪大的眼球里溢出来。那张薄薄的名单,仿佛被无形的鬼手攥紧,每一个名字都在其下痛苦地瑟缩。
警局证物室冰冷的灯光下,苏晚却觉得自己正被另一种粘稠的黑暗包裹。连续接触那些高浓度的罪业气息和受害者濒死的情绪碎片,像无数冰冷的针扎进她的神经。她独自缩在办公室最角落的椅子里,刻意拉开的距离是她最后的堡垒。同事们交谈的声音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她起身,走向洗手池,一遍,两遍,三遍……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刷着皮肤,指关节被搓得通红发痛,可指尖那无形的污秽感,那仿佛渗入骨髓的下水道腐臭和金色灰烬的灼烫感,却顽固地残留着。
就在精神疲惫、意志薄弱的瞬间,那低沉的、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恶魄低语,再次从意识最幽暗的角落爬升上来,如同毒蛇吐信:“…汲取…那力量…你看见了,没有力量,什么也阻止不了…什么也看不穿…”
“闭嘴!”苏晚猛地甩头,湿漉漉的刘海粘在苍白的额角,眼神里是溺水者般的痛苦挣扎。
陆离的指尖还停留在那张发黄的车辆草图上,引擎盖的线条,车灯的轮廓,都在无声地尖叫着指向张启明。他强压住内心的震动,抬头看向李素芬:“李大姐,还有别的吗?任何细节都行!”
李素芬布满皱纹的手神经质地绞着衣角,眼神空洞地望向破旧窗棂外的一线灰白天光,似乎在记忆的泥沼里艰难跋涉。过了许久,久到陆离几乎要放弃时,她才迟疑地、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嗫嚅出声:“……出事前……好像……开庭前没几天,我男人提过一嘴……说有个女人,陪审团里的,神神秘秘私下找过他……”
陆离的身体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所有感官都凝聚在李素芬翕动的嘴唇上。
“……问了些……关于那天晚上他在哪……车在哪……的问题,”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眼神……那眼神,他说……有点吓人……”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浑浊的眼里只有一片空白,“叫什么……真的,记不起来了……就记得……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