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在医院病床上惊醒,记忆停留在废弃工厂的追捕。
他发现自己左臂布满诡异伤口,像是被活物撕咬融化,边缘焦黑,深处暗金金属屑如活物般蠕动。
医生闪烁其词,称他昏迷在污水沟,伤势奇特,无人目击。
贴身录音笔记录下三小时无法形容的高频金属刮擦声。
听着那疯狂声响,看着自己臂上蠕动的暗金金属屑,陆离第一次对自己的白银能力产生了源自骨髓的恐惧。
消毒水的味道像冰冷的针,狠狠刺入鼻腔深处。
陆离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只有一片模糊的惨白,天花板单调得令人窒息。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拉扯着胸腔深处某种沉重的钝痛。冷汗浸透了薄薄的病号服,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像裹了一层湿透的裹尸布。心脏监护仪在旁边发出规律而冰冷的“滴——滴——滴——”,这唯一的声音反而让病房的死寂显得更加庞大、更加粘稠,沉沉地压在心头。
窗外,是永恒不变的铅灰色雨幕,连绵不绝的雨丝从低垂的乌云里抽打下来,模糊了远处城市参差不齐的冰冷轮廓。雨滴撞击玻璃发出沉闷的噼啪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泡在湿冷的绝望里。
记忆的碎片在脑中尖锐地碰撞,最后定格——城西,“恒辉”机械厂那扇如同怪兽巨口般敞开的、锈蚀斑驳的大门。他追着那个白银级目标冲了进去,然后……然后就是一片令人心慌的空白。
整整二十西小时。
床头电子日历那猩红的数字,像两枚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他的视网膜。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个微小的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左臂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灼痛,更深处却蛰伏着一种诡异的冰冷麻痒,像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骨髓里缓慢游走。他低头,目光落在那层层包裹的白色纱布上。
主治医生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浮现在眼前,眼神飘忽,像蒙着一层油污的玻璃珠。“在厂区外面的污水沟里……匿名电话发现的……伤势……很奇特。”医生的声音干涩平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生锈的齿轮间艰难挤出来的,“没有目击者。”那闪烁的眼神,躲躲闪闪,像藏着什么肮脏的秘密。
陆离咬紧牙关,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用尚能活动的右手,颤抖着,近乎粗暴地撕扯开左臂的纱布。动作牵动了伤口,剧痛瞬间炸开,眼前一阵发黑。
纱布褪下,露出底下的景象。
这不是任何他认知中的武器造成的创伤。没有锐利的切割痕迹,也没有能量灼烧的焦痕。那更像……像是被某种活物硬生生撕咬、融化开了皮肉。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皮肉翻卷,焦黑一片,如同被无形的火焰反复舔舐过。而在那令人作呕的创面深处,几粒比最细的沙砾还要微小的东西,正闪烁着一种微弱、冰冷、非自然的暗金光泽。
它们在蠕动。
极其轻微,极其缓慢,如同沉睡的蛆虫在腐肉里被惊扰。每一次微不可察的蠕动,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带着足以撕裂神经的剧痛,狠狠扎进陆离大脑的最深处,激起一阵眩晕的恶心。
“呃啊……”他猛地吸了一口冷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志,颤抖着探向病号服口袋。指尖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物体——他的战术录音笔,还在!
一丝微弱的希望刚升起,就被巨大的不安迅速吞噬。他按下回放键,将音量调到最低,凑近耳边。
最初几秒是呼啸的风声和他自己急促奔跑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那是追击目标进入“恒辉”厂区前的最后记录。紧接着,声音毫无预兆地切换了。
不是爆炸,不是枪声。
一种无法形容、完全超出人类经验范畴的声响瞬间灌满了整个听觉世界!
那是持续不断的高频金属刮擦声。尖锐、混乱、疯狂,如同有无数生满锈迹的、巨大无朋的钢铁利爪,在同一个狭小密闭的空间里,用尽全力、永无休止地抓挠着钢铁铸造的颅腔内壁!声音钻进耳膜,在头骨内部尖锐地摩擦、震荡,带着一种令人牙酸、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恶意。
“嘶……”陆离猛地关掉录音笔,太阳穴突突狂跳,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首冲喉咙。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身体因为剧烈的生理性不适而微微蜷缩。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了,又被那无形却更加刺耳的余音重新占据。那疯狂刮擦声的幽灵,还在空气里嗡嗡作响,啃噬着他的神经。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床单上。陆离的目光,无法控制地、缓缓地,重新落回自己左臂那狰狞的伤口上。
焦黑的边缘。
创面深处,那几粒闪烁着暗金光泽的微小“金属屑”,还在不知疲倦地、缓慢地、一下一下地蠕动。每一次细微的起伏,都像是在嘲弄他,像是在无声地宣告某种古老而禁忌的存在。
录音笔里那非人的、令人发狂的刮擦声,似乎还在耳蜗深处尖锐地回响,与臂上金属活物的蠕动产生了某种邪恶的共鸣。
冰冷的恐惧,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自己骨髓的最深处,从血液奔腾的每一个角落,一丝丝、一缕缕地渗透出来,冻结了西肢百骸。他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白银能力,产生了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抑制的巨大恐惧。
这仅仅是反噬?还是……他撞见了某种被时光遗忘、被规则深埋,远比白银更古老、更黑暗、更不可名状的东西?那废弃工厂的深处,那持续了整整三小时的非人刮擦声,究竟掩盖着怎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