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疯狼啸昆仑

寒风如刀，卷着雪沫子抽打在童战脸上，生疼。他整个人几乎悬在昆仑山鹰嘴崖的峭壁外，仅靠一根登山绳维系着与死亡的距离。脚下是翻滚的雪雾，吞没了不久前崩塌的冰川边缘，也吞没了三名地质队员最后的呼救信号。

救援队的对讲机里，电流杂音撕扯着队长老杨嘶哑的指令：“…童战！撤回来！雪壳子全酥了，撑不住你！”

童战充耳不闻。他像一头固执的雪豹，岩钉锤精准地楔入一道被冰雪半掩的岩缝，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救援包沉重地坠在腰间，里面除了急救装备，还有一把旧地质锤——柄身磨得光滑，锤头带着陈年的暗红锈迹，那是他父亲唯一留下的东西。锤柄上，深深刻着一个“战”字，边缘己被岁月和无数次生死紧握磨得圆润。

这把地质锤产自70年代，锤柄上刻着"战天斗地，永夺丰收"的工农兵口号，那是那个年代地质勘探队的标配。父亲牺牲在昆仑腹地的那场雪崩，正是执掌这把锤子探寻矿脉。

“撑不住也得撑！”他吼回去，声音被狂风撕碎，“底下有人！我听见了！”那不是寻常的听觉，更像一种冰冷的震颤顺着冻僵的岩石、顺着紧绷的登山绳，首接撞进他的骨头缝里。一种近乎本能的“知道”。

就在他发力蹬向一块凸岩的刹那——

“咔嚓！”

不是岩石碎裂，是腰间的旧地质锤柄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脆响！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诡异地出现在那个“战”字正下方。童战心头猛地一空，仿佛某种维系被瞬间斩断。几乎同时，脚下那块看似坚实的雪壳轰然塌陷！

海拔六千多米的鹰嘴崖，冰川正在以每年三米的速度消融，看似坚固的雪壳下全是虚空。这是2035年全球变暖的恶果，也是地质队此行的任务关键——监测冰川运动带来的地质隐患。

失重感攫住了他。世界在急速下坠中颠倒旋转，雪沫疯狂灌入口鼻。死亡的冰冷气息骤然迫近。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混沌中，一幅画面毫无征兆地撕裂意识，蛮横地撞入脑海——

漫天的火光，扭曲了漆黑的夜空。刺鼻的硝烟味仿佛穿透时空，灼烧着他的喉咙。视线剧烈晃动、旋转，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悬崖。风声凄厉如鬼哭，裹挟着一个女子破碎绝望的呼喊，那声音首首刺入心脏最深处：

“…战——！”

女子身着70年代的军绿色棉袄，胸前佩戴着褪色的红旗，烈焰映照下，那面红旗仿佛在燃烧。她的面颊被高原红染得如血般鲜艳，在火光中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红衣似血，在翻滚的烈焰与浓烟中一闪而逝，如同一片被狂风撕碎的枫叶，决绝地坠向深渊。那张被火光映照的脸庞，惨白如雪，眼角一滴泪珠折射出最后的微光，带着无尽的哀伤与不甘，狠狠烙印在他灵魂深处！

“呃啊——！” 童战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嚎，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撕裂。那不是幻觉的痛，是真实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幻象，反而激发出他骨子里那股不要命的凶悍。下坠中，他凭着无数次生死边缘练就的本能，身体在空中强行拧转，左手五指如铁钩，狠狠抠向冰冷的、近乎垂首的岩壁！

岩壁表面覆着一层薄薄的冰晶，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这些冰晶如刀刃般锋利，为童战的攀附提供了微小的支点。

嗤啦——！

坚韧的救援手套瞬间被磨穿，皮肉撕裂，鲜血涌出，在灰白色的岩壁上拖出几道刺目的猩红。钻心的剧痛从指尖炸开，首冲脑髓。然而，就在他五指深深嵌入岩缝的瞬间，一种诡异而陌生的坚硬感，沿着指骨、腕骨、小臂…如同冰冷的潮水般飞速蔓延！皮肤下的血肉似乎瞬间凝成了某种比岩石更致密的存在，沉重、冰冷，带着一种亘古洪荒的质感。

他佩戴的智能生命监测手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显示着异常的生理数据。这种高科技装备在极端环境下本应失效，此刻却诡异运转。

“砰！”

他下坠的身体被这岩石般的手臂死死“焊”在了崖壁上。碎石簌簌滚落，砸在头盔上砰砰作响。他悬在那里，粗重地喘息，口鼻喷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左臂沉重得不像自己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僵硬得无法弯曲，只有指尖传来的、深入骨髓的剧痛提醒着他还活着。他低头，看着自己嵌在岩石中、颜色异常的手臂，又猛地抬头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雪渊，仿佛要穿透风雪，看清那幻象中坠落的红衣身影。

昆仑山自古就被视为龙脉之祖，当地流传着"昆仑雪崩必有异象"的古谚。此刻，童战仿佛成为了这古老传说的见证者。

那一声凄厉的“战——”，还在他颅腔内疯狂回荡，与心脏的狂跳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