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放青山村

1968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加闷热。知了在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然而，这夏日的喧嚣，却丝毫无法驱散林卫东心中的阴霾。

林卫东，二十出头的年纪，刚刚从省城的卫校毕业。按理说，凭着他优异的成绩和对医学的一腔热忱，本该分配到一家不错的医院，开启救死扶伤的职业生涯。可偏偏，就因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家庭成分问题，一纸冰冷的调令下来，他被分配到了一个地图上都几乎找不到的偏远山村——青山村，去做一名“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说好听了是响应号召，深入基层为广大农民服务；说难听了，就是没编制、没保障，拿着微薄的工分，在最艰苦的地方干着最累的活。林卫东心里憋屈，他寒窗苦读多年，渴望的是在明亮的手术室里，用先进的医疗器械救治病人，而不是去一个连基本医疗条件都没有的山村，对着一堆草药和银针发愁。

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个人的意愿往往显得那么渺小。收拾好简单的行囊，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最重要的就是他那几本厚厚的医学笔记和一本泛黄的、据说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中医秘方古籍。这本古籍封面破旧，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里面记载的一些方子更是奇特，很多都是关于男科和妇科的疑难杂症，有些甚至听起来匪夷所思。林卫东以前只是把它当作家传的纪念，并未太过深究，如今下放，他却鬼使神差地将它带在了身边。

从省城到青山村，路途遥远而颠簸。他先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然后转乘汽车，最后在一个叫做“李家集”的小镇下了车。从李家集到青山村，就没有正经的公路了，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土路，坑坑洼洼，布满了车辙和泥泞。林卫东背着行李，徒步前行，汗水很快就湿透了他的衬衫，黏在背上，很是难受。

沿途的风景从最初的繁华逐渐变得荒凉，高楼大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土坯房和大片大片的农田。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庄稼的气息，对于在城市里长大的林卫东来说，既陌生又带着一丝原始的味道。

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他终于看到了远处山脚下的一片村落。村子被几座连绵的青山环绕着，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村边流过，倒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只是，村子看起来有些破败，大部分房屋都是土坯墙、茅草顶，偶尔有几间瓦房，也显得有些陈旧。

这就是青山村了。

林卫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迈步走进了村子。

村子里很安静，只有几个老人和孩子坐在自家门口乘凉，看到林卫东这个陌生的面孔，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着什么。林卫东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夹杂着一丝警惕和疏离。

他走到一位正在编竹筐的老大爷面前，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温和：“大爷，您好，请问村支书家怎么走？”

老大爷抬起头，上下打量了林卫东一番，看到他白白净净的样子，不像个干农活的，便慢悠悠地问道：“你是……城里来的？”

“是的，大爷，我叫林卫东，是上面派下来的赤脚医生。”林卫东如实回答。

“赤脚医生？”老大爷似乎有些惊讶，放下手中的竹筐，“哦，知道了，前几天队长就说上面要派个医生来。村支书家啊，你顺着这条路往前走，看到那棵最大的老樟树，旁边那间瓦房就是了。”

“谢谢您，大爷。”林卫东道了谢，按照老大爷指的方向走去。

果然，没走多远，就看到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樟树，树冠巨大，像一把撑开的巨伞，投下大片阴凉。樟树旁边，确实有一间看起来比周围房屋要好一些的瓦房，门口还挂着一个写有“青山村村委会”的木牌。

林卫东走上前去，敲了敲虚掩的木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请问是李支书吗？我是新来的赤脚医生，林卫东。”

“哦，是小林啊！快进来快进来！”门被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热情地招呼着林卫东。

这位就是青山村的村支书，李秀莲的父亲，李建国。

“李支书，您好。”林卫东礼貌地伸出手。

李建国握住他的手，力道很大：“哎呀，可把你给盼来了！我们这村子穷，缺医少药的，老百姓生了病，轻的扛着，重的就得往镇卫生院送，几十里路呢，可不方便了。你来了，可就是给我们村解决大问题了！”

李建国的热情让林卫东稍微放松了一些。他跟着李建国走进屋里，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旧木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张毛主席的画像，旁边还贴着一些宣传标语。

“小林啊，路上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李建国给林卫东倒了一杯晾好的凉白开，“我跟你说啊，我们这青山村，离镇上远，条件是苦了点，你可别嫌弃。”

“李支书，您客气了，我是来为乡亲们服务的，不怕吃苦。”林卫东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清凉的感觉驱散了些许疲惫。

“好！好样的！”李建国拍了拍林卫东的肩膀，显得很满意，“我己经给你安排好了住处，就在村东头那间废弃的牛棚旁边，以前是队里堆放杂物的，我让队里的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虽然简陋了点，但也能住人。”

林卫东心里咯噔一下，牛棚旁边？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谢谢李支书，有个地方住就行。”

“你这孩子，还挺懂事。”李建国笑了笑，“对了，你都学过啥医术啊？我们这农村，最多的就是头疼脑热，跌打损伤，还有……就是一些妇女生孩子、男人那方面的毛病，你都会看吧？”

提到这个，林卫东眼神一亮。他在卫校里，西医的内外科、妇产科、儿科都学过，基础扎实。而那本家传的中医古籍，更是让他对男科和妇科的一些疑难杂症有了不少独特的见解和治疗方法。

“李支书，我在卫校系统学习过西医，内外科、妇产科、儿科的常见病都能处理。另外，我家祖上也懂些中医，对男科和妇科的一些问题，也有一些自己的办法。”林卫东没有夸大其词，但也没有过于谦虚。

“哦？还懂中医？”李建国眼睛也亮了，“那可太好了！我们这老百姓，有时候就信中医那一套，特别是一些不好说的毛病，找西医不好意思，中医就方便多了。小林啊，你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