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落的舞步与镣铐的回响
两个同样跌落谷底的人,在黑暗中像是救赎又像是深渊。
剧烈的喘息如同拉破的风箱,每一次抽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灼烧般的痛楚。汗水早己浸透了顾柔雪色的芭蕾舞服,紧紧贴附在皮肤上,粘腻冰凉。每一次蹬地、跳跃,肌肉都在发出疲惫的呻吟,但大脑的指令却清晰得近乎残酷——跳跃,旋转。
对面宋雪儿那张同样布满汗水的脸上,眼神锐利如鹰,每一记回眸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旋转的速度在两人之间化作一道模糊的白色闪电,急速往返。随着音乐的响起,她们优雅曼妙的舞姿如同水杉树一样笔首、舒展地打开,随后脚尖如蜻蜓点水,轻盈地落下。顾柔的目光又被高耸的穹顶吸走,留下嗡嗡的回声。
顾柔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耳膜上狂野的擂鼓声,盖过了观众席上隐约的喧嚣。她微微屈膝,重心压得更低,汗水沿着额角滑进眼角,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和模糊。她用力眨了一下眼。
就在这一刹那,世界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不是闭眼后的黑暗,也不是疲惫的眩晕。是彻底的、绝对的、令人窒息的虚无。仿佛有人猛地抽走了她脚下赖以立足的全部地基。身体的失重感传来,紧接着是失控前倾的踉跄。她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愕的抽气,像被扼住了脖子。视野中残留的最后景象,是周围刺目的灯光,突兀地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浓稠的墨色里。
“顾柔!”宋雪儿的惊呼声仿佛隔着厚厚的棉絮传来,遥远而失真。
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地板上,骨头撞击的闷响清晰可闻。她下意识地伸手向前胡乱抓挠,指尖却只触到冰凉光滑的地板。世界在旋转——不,是她自己在不可抑制地向下坠落,坠入那片冰冷粘稠的黑暗深渊。混乱的脚步声、焦急的呼喊、尖锐的哨声……所有的声音都搅在一起,扭曲变形,像一场荒诞的噩梦。她徒劳地睁大眼睛,瞳孔在无光的虚空中徒劳地放大,却什么也捕捉不到。恐惧,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狠狠攥紧。
“我看不见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看不见了!”
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沉重的撞击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震得沈宴辰耳膜嗡嗡作响。走廊尽头那扇唯一透进光线的门,此刻在他眼中却像一张咧开的、嘲讽的嘴。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脚踝,金属的冰冷和重量立刻传来,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电子嗡鸣——电子镣铐,一个醒目的、耻辱的烙印,死死地铐在右脚踝上,像条无形的锁链,拖着他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凝滞。
“宴辰……”陈静雅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一根细针扎进他麻木的神经。她扑过来,眼睛红肿,显然哭了很久。“他们……他们找到我了……”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你姐姐她……她……”
“我姐姐?”
“沈薇姐她?”
“她怎么了?”
“她……”陈静雅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寂静的水面,却又带着千钧的重量,“走了。”
脚踝上的电子镣铐似乎猛地收紧,冰冷的金属狠狠勒进皮肉里,那微弱的嗡鸣声瞬间放大了百倍,变成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啸叫,疯狂地钻刺着他的脑髓。他踉跄了一下,脊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粗糙的水泥墙上,冰冷的触感穿透薄薄的囚服,却无法熄灭那股从五脏六腑里烧起来的灼痛。
姐姐没了。
那个在父母离去后,用单薄肩膀撑起一片天的姐姐,那个省下饭钱来供他读书的姐姐……就这么没了。而他,却困在这座铁笼里,像个废物一样,什么也做不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为什么?”这声音干哑得可怕,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他死死盯着陈静雅,眼神空洞得吓人,“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为什么?”
陈静雅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只是摇头,泣不成声。
沈宴辰猛地挥拳,指节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墙上。皮肉破裂的闷响伴随着骨头传来的剧痛,却丝毫压不住心口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绝望和无处发泄的暴怒。血珠迅速从破皮处渗出,染红了灰白的墙面,留下一个刺目的红点。他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头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
电子镣铐那微弱的、代表监控运作的绿色指示灯,在昏暗的通道里,一闪,一闪,像一只嘲弄的、永不疲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