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辰风波
右相沈府,今日曲水流觞设宴,正是沈府千金沈鸣鸾五岁生辰。
达官贵人齐聚,小荷尖尖,微风拂动,廊亭曲折,侍女和小厮如同蜂蝶般穿梭在繁花锦簇的园子里,接引着各位大人,安置好各家女眷。
尚书左仆射沈云青一身藏青常服,端的一副中年得意,潇洒风流之态,在前厅招待着诸位同僚,拱手称谢,谈笑风生。
后院里,头戴菡萏掐丝金冠的贵妇人正是沈夫人梁冷玉,她眼角唇边皆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妥帖笑意,眸光流转,自是长袖善舞,应付过一圈前来道喜或是叙旧的闺中密友和家眷。
好容易寻了个闲暇,她召来身边的宫嬷嬷,捏了捏眉心,露出一丝疲态,
“鸣鸾呢?可叫起来打扮好了?真是的,越长大还越发孩子般娇气起来了。”
话里头听着像埋怨,却透出掩饰不住的笑嗔,显然一副慈母溺爱之态。
她话头一转,嘱咐道让宫嬷嬷尽快去将那淘气的小人带来,等宴会早点结束,好去看她外祖,
“父亲之前可从未缺席过鸣鸾的生日宴,他去东山围猎了快两个月,也不管我几次三番给他写信,就是不回来。近几日终于是回京,还不让我去看他,说是回来累的紧,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我和鸣鸾。”
说着,梁冷玉叹气:
“我见不到他,总归是心焦,等这场宴席结束,看我不杀上门去。”
宫嬷嬷是沈夫人的乳母,从小看着她长大,瞧她带上孩子般天真,如同还在闺中那般,抱怨着如老顽童般的父亲,一向沉稳持重的眸中点染上笑意。
只是她心里有些隐忧,夫人虽是抱怨,可担心是真的。
夫人从小顺风顺水惯了,怕是一时间没想到更深一层。
宫嬷嬷却是不得不替她多想一层。
越想越心惊。
梁王不会,出事了吧。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了,尽量让自己对梁王的记忆停留在他精神矍铄的健壮印象那里,笑着附和,
“好,我这就去找小小姐。怜琴和画意今日都在外边,您也不必事必躬亲,仔细累着身子。”
梁冷玉诉苦完,看着远处进来的正是她闺中的手帕交,如今的大理寺卿夫人蒋南芜。
她给了宫嬷嬷一个放心的眼神,噙起终于有了几分真切的笑意迎了上去。
宫嬷嬷见状带了几个还算清闲的侍女小厮,向夫人身边的怜琴画意二人提点了两句,就前往小小姐在芳菲阁走去。
五岁的沈鸣鸾是沈云青和梁冷玉至今膝下唯一的女儿,万千宠爱一身。
要说沈大人和玉年郡主,那乃是京城一顶一神仙眷侣。
当年沈云青高中探花,梁王见女儿喜欢,为留了多年的女儿榜下捉婿,捉出了一对佳偶天成,至今为人津津乐道,颇为引领了一阵求取贤婿的风潮。
沈大人更是在成婚后,与同僚酒宴欢饮,醉后还心心念念发妻,立下一生不纳二妾的誓言,羡煞了京城一众佳人。
虽说如今梁冷玉膝下唯有一个女儿,有肚子里冒酸水的背地里指摘,没想到沈家竟然还真不纳妾,那些人酸她善妒无子。
可不管有多少人咬碎了牙,架不住二人依旧琴瑟和鸣,引得京城女子嫁人时都把沈大人当作夫郎标杆。
在去芳菲阁的路上,宫嬷嬷微不可察叹了口气,就怕王爷是真的不行了,不过万幸,小姐嫁得如意郎君。
她心里暗暗祈祷各位女君娘娘能保佑王爷再平安几年,保佑小姐一生顺遂。
后院花园离芳菲阁并不远,她很快就到了芳菲阁外。
循着石子路而上,才刚到门前,她就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对,警惕地打量着门前的伫立的几人。
眼熟的很,是老太太屋里头的董嬷嬷,领着几个小厮守在门外,颇有看守之意。
要说这天作之合的唯一不足,似乎就是一首以来对梁冷玉冷淡挑剔的婆母余氏。
当年婚后,沈云青将母亲接到京中,沈老夫人就看不惯儿子对郡主的伏小作低,一找到机会就给做了沈夫人的梁冷玉立规矩。
一门心思想让她将掌家大权让出,还想让她早起侍奉婆母,没等梁冷玉有所表示,沈云青便先斥责了母亲,还亲自来夫人面前求情,说母亲是长在乡野之地,见识短浅。
新婚燕尔,夫君为了她如此维护自己。
梁冷玉也就忍受了婆婆的挑刺。
倒不是顺其心意,而是给了面子,敬而远之。
说实话,宫嬷嬷一开始并不看好显得似乎过于合人心意的沈云青。
她是从宫里出来的,见惯了波云诡谲的人心险恶。
因为沈云青一切都做的刚刚好,显得反而如同镜花水月,让人觉得不切实际。
为此,她一首提醒着梁冷玉,莫要被人心蒙骗。
不过八年过去了,他依旧妥帖,软化了梁冷玉的担忧,也缓和了宫嬷嬷的戒备。
几人见宫嬷嬷来了,一改那刚刚还散漫的神色,紧绷起来。
董嬷嬷布满褶子的黄皮子脸笑成了一朵花,殷切迎了上来。
“宫嬷嬷,老夫人正在房中陪小小姐说话呢,您稍等片刻,待我禀了老夫人去。”
宫嬷嬷注意到了那老婆子身后小厮一闪而过的心虚神情,警铃大作,冷笑出声:
“我看这就不必了,老夫人训话等宴会后就是。别误了吉时,各家大人和夫人们都在前面等着呢。”
董嬷嬷暗暗咬牙,内心暗骂道这厮忒难缠,只是连忙伸出脚上前拦住想往里面强冲的宫嬷嬷。
她先发制人,就要往宫嬷嬷身上扣帽子。
“宫嬷嬷,我都说了,老夫人要和小姐说知心话。你如此不敬,可是要让小姐落下不尊祖母的名声?就算今日,夫人在这,也得由我禀了老夫人才能进去,你个奴才倒是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了,好大的胆子。”
宫嬷嬷听她扯出孝道大旗,冷了神情,心里咯噔一声,为何老夫人今日在此独自和小小姐共处一室。
她素日里从不愿与夫人亲近,唯有初一十五和出远门求佛的时候才偶尔见见小小姐。
是了,求佛,她脑海里拨云见雾般想明白了事情真相。
怕是这眼皮子浅的蠢货要效仿那些祸害女儿家的陋习,以为废了孙女,梁冷玉就得低头给她弄个孙子出来。
宫嬷嬷暗啐一声蠢货,出了一身冷汗,就要吩咐人强闯。
此刻,紧闭的房门被拍的猎猎作响,一声尖利的童音响起,“宫嬷嬷,救我!嬷嬷!”
这急促的一声,如同一把利刃割开剑拔弩张的凝滞气氛。